这场矛盾的症结,来时路上白桃已经对谢蘅说过了。
百姓无非是崇尚入土为安的观念,认为焚烧尸体会影响家族未来的命数,那她就来个以身作则。
谢蘅来到台阶前站定,一排侍卫拦在中间,将她与围观的百姓隔绝开来。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听得她朗声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飓风海啸刚刚平息,松江府急需休养生息,对可能发生的瘟疫必须加倍小心。
诸位今日所做之牺牲,本宫定会禀报圣上,嘉奖松江府百姓深明大义,免去赋税一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此外,本宫承诺与诸位风雨同舟。将来待本宫百年之后,尸首不入皇陵,以火焚之,当风扬灰。”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本就安静的松江府衙前变得愈发寂静。
起先是震惊,随后是触动,众人脸上的神情变化难得地一致起来。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叩首,紧接着谢蘅的面前跪倒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圣朝之长公主竟然愿意放弃死后入土为安,和他们这些可能染上瘟疫的平民一样火化尸首,能做到这个份上,再没有人敢质疑反驳什么。
凤虞尚未走出多远,听见身后谢蘅寥寥数语便扭转了局面,他不动声色地弯起了嘴角,眼中笑意渐浓。
她越来越像他了。
欲伤敌三千,先自损一百,堵住悠悠众口,再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果真没有看错她。
飓风退去后的松江府接连几个晚上都风平浪静,夜空晴朗得一丝多余的云彩也没有,仅有星月相伴,偶尔清风送来几缕浓郁的桂花香。
凤虞的住处灯火通明,孟长夙已经替他将伤口处理好,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着小臂,最后绕过脖颈悬在胸前,看起来有些许严重。
梁越裳早已哭肿了眼,抽泣着问:“凤虞哥哥,你还疼不疼?刀扎得那样深,会不会以后都弹不了琴了呀?”
真不愧是十琴楼的女主人,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受伤会影响凤虞今后抚琴。
谢蘅进屋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了愣。她其实都快忘了凤虞的那双手曾经也是与琴为伴的,如今却在她身边与人周旋搅弄人心,委实是可惜了。
见到长公主前来,众人都极有眼色地退去。梁越裳纵使不想走,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也还是被梁怀陵拽走了。
一时间,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谢蘅和凤虞两人。
谢蘅在桌边坐下,桌上摆着一碗桂花酒酿小圆子,是白桃从厨房端来给凤虞的晚膳。她轻轻拨动碗里的白瓷调羹,糯米圆子像白玉一样圆润无暇。
“你为何要将瘟疫可能爆发的事情瞒着我?”谢蘅舀一勺酒酿送到凤虞嘴边,目光深深,其中有关切,也有埋怨。
凤虞笑嘻嘻地低头将酒酿喝了,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真甜。”
“你是不相信我能妥善处理好今晚的冲突,觉得一旦民怨盈涂场面失去控制,恶人应当由松江知府来做。而我这个公主只需要躲在人后,当个粉饰太平的摆设,是不是?”
见凤虞不说话,谢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当然还知道凤虞这么做是想要保护自己,可是她更想要的,是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