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回到松江府衙便病倒了,这对向来身子骨娇气的长公主来说,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昏睡了整整一日,醒来时见到凤虞坐在床边。
他正在研究师爷记录的赈灾款去向,忙碌了这两日,他的眼下也有了淡淡的青痕,一双剑眉紧锁,看起来认真又憔悴。
谢蘅动了动唇,这才发觉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只好抬起手轻轻扯了扯凤虞的衣袖,做了个想要喝水的动作。
凤虞见状将水端来,却并不递给她,只是站在床边用一双乌玉似的眼睛盯着她,好似天罗地网将她笼罩其中。
“主子知不知道海边有多危险,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一字一顿地问她,嘴角含笑,却很生硬。
谢蘅原本觉得他或许是在关心自己,可他这副态度无疑令她想起芙蓉客栈的那个晚上,他也是用这样语气质问她为何要带上梁氏姐弟同行。
同样的直截了当,咄咄逼人,甚至还带着几分兴师问罪。
谢蘅身为公主,又有几人胆敢这样顶撞她。
若非她眼下急需喝水润润嗓子,否则断不会蹙起眉头,故作委屈地盯住凤虞手里的杯盏。
也正是这梨花带雨的一个眼神,使得凤虞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三分,俯身亲自喂她将水喝下。
谢蘅喝得急切,甚至有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下一秒她陡然拂袖将杯盏扫落在地。
杯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竟也没碎,真是结实。
谢蘅抬袖擦了擦嘴角,声音粗粝,说话时喉咙还有几分隐隐的痛意:“本宫如何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教吗?”
她说着又冷冷一笑:“你放心,本宫比你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况且就算是涉险,也绝不会带上梁越裳。”
她话说到这里,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更何况凤虞也是个通透的人,立即反应过来,谢蘅犹在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对梁氏兄妹的过分关心变了一根刺,横在两人之间。
他弯腰捡杯子的动作微微一滞,继而行云流水般的拎来一只板凳放在床边,坐下来和谢蘅对视。
他的语气平静,揭开的却是这么多年来心中最深的一道疤。
“十年前,我被人追杀。父母皆死于逃亡途中,只有我一个人逃到了姑苏,被十琴楼的梁老先生所救。”
寥寥数语,犹如一道闪电,惊得谢蘅失语。
她当然知道凤虞的身份成谜,却不曾想到他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经历。
“梁老先生当年教我习琴,待我视如己出,尽管一年后我便离开了十琴楼,但他的恩情我从不敢忘。”
“两年前我从岭南回到姑苏,梁老先生的身子已经很不好,偶尔清醒的时候曾将越裳和怀陵托付与我,希望我能替他们守好十琴楼。”
“再后来你就进了宫?”谢蘅问。
凤虞点点头,那之后的事情谢蘅便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