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谢蘅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幽州行宫清闲住了段时日。
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宝珠一块儿听听小曲儿,吃吃时鲜的水果。
乘凉全靠从北边山上运下来冰块,宫殿里的冰每隔两个时辰更换一次,可谓是真正隔绝了暑气。
如此过了小半月的光景,眼见着就快立秋,终于也到了该返京的时候。
归途一路走得十分顺畅,直到经过蛇山脚下的时候,谢蘅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山寨中曾经鲜活的七十八条生命如今已尽归黄土,只在《罄竹书》上留下了一行行苍白的、无人问津的名姓;
来时伺候如意公主鞍前马后,惹得旁人好生艳羡的苏卫霜苏将军,也暂时落了个凄凉惨淡的去处;
十几年来几乎和谢蘅形影不离的沉浮,同样没有能够踏上回京的道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替谢蘅去办;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谢蘅的身边多了位来自北境的宝珠公主,崔宝珠的年纪小,又生得娇憨可爱,总算是为这死气沉沉的皇宫注入了一抹亮色。
人生的分崩离析、聚散离合,似乎总是来得这样轻易。
回到京城后,谢蘅稍稍歇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便穿戴整齐了,欲带着宝珠进宫。
因她平日里鲜少早起,故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府上的静宜堂吃早膳,今日却破天荒地在这里见到驸马宋檀,也不知是怎样的运气。
静宜堂中光线敞亮,由仆人洒扫得一尘不染。
宋檀坐在窗边,已经用罢了早膳,静静饮着一杯碧潭飘雪。
阳光落在他的青衣之上,衬得整个人如同一方细腻润泽的碧色软玉,倒是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的冷冽倨傲。
谢蘅原还寻思着,驸马摔坏了腿,养病还顺带养出了一副好脾气。
没想到她刚走到桌边坐下,宋檀端着青花折枝茶盏起身便要走,只是没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微侧过身对谢蘅说了句:
“今日厨房炖的红枣金丝燕窝需多加些糖才好吃。”
谢蘅愣住,若非细听,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关照当真如同空气里的尘埃一般,稍一涌动便立即消失不见。
见宋檀离去了,谢蘅忍不住问凤虞:“驸马今天可是吃错药了?”
凤虞微一挑眉,还没说话,刚进门的崔宝珠已经笑出声来。
“蘅姐姐真有趣,驸马哥哥是关心你,你怎么反倒奚落起他来?”
“他哪是关心我,不往本宫的燕窝里下毒便算是好的了。”谢蘅漫不经心地搅了搅面前的骨瓷调羹,待看清崔宝珠时,眸色顿时一亮。
宝珠身上穿着的宫装,是谢蘅特地请织室量身定做的。
用的料子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裙上的锦叶绿萼花纹繁复,走动时光泽亮丽,变幻莫测。
再配上她额前那一抹绿松点缀,更显飞扬灵动。
她在谢蘅面前转了一圈,只见缥色的裙摆在日光中扬起,好似散花朵朵。
她笑嘻嘻地问:“蘅姐姐,可好看吗?”
“好看。”谢蘅一手托着腮,琥珀色的眼眸中流淌出柔和的光,想想又添上一句,“真的特别好看。”
美人儿总是谁都爱看的,更何况是像宝珠这样单纯无害的小美人儿。
只愿他的兄长能早日平定北境,接宝珠回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早膳后,谢蘅带宝珠一同入宫。
一路上,她牵着宝珠的手,细细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
皇宫不比长公主府,处处都是规矩,宝珠虽是扶余国的公主,可进了宫以后就要按照宫里的规矩行事,最起码明面上得装装样子。
太后的要求虽高,但对待小辈很是宽容,因而莫要怕她。
此外,太后久在病中,最怕闹吵,千万别在她休息的时候扰了她。
在宫里记得好好读书,女子肚中有了墨水,将来才不会轻易被登徒子骗了去。
还有,邺儿虽然年幼,但心善赤诚,倘若受了委屈尽管去找邺儿,他定会为她出头的。
谢蘅还说了许多,崔宝珠都一一用心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