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却苦笑了:“父亲这话不该问我,该去问主母。”
季海蹙眉。
“父亲该问问她,是哪一个平日里只供应些青菜豆腐,鲜少见到肉星儿的;父亲该问问她,是哪一个年节下都舍不得给女儿做件鲜亮衣衫;父亲更该去问问她,又是哪一个时不时地指桑骂槐,骂女儿鞋耷拉、袜耷拉,捻不起针、拿不起线,将来连婆家都没得找的!”季凝说着,双眼泛红。
她性子倔强,就算眼睛通红,也睁大一双杏眼,断不肯让泪珠掉落半颗。
季海听得呆怔住。
他原以为郑氏不过霸道些,不是亲生的女儿,苛待些也是有的;季凝年纪小,受些小小的委屈,不至于如何的。而今听了这话,才恍然意识到,事实真相远比他想的复杂。
且听女儿所说,那日不得不出门,竟是被郑氏当婢女般驱使来着。
他季海的女儿,就算不是千娇百宠的,也不是郑氏可以比得的!
何况,郑氏竟还拿凝儿当婢女使唤!
季海本不是一个机断善谋的。他性子偏弱,这些年被郑氏一族压着,此时都一股脑地反弹上来,登时气堵在胸口,将要发作。
恰在此时,府中管家季安急慌慌跑来。
“老爷,出事了!”季安气都没喘匀,一叠声道。
“怎么了?”
“宫里的嬷嬷恼了!您快去瞧瞧吧!”季安都觉得头大。
季海脑中一阵晕眩。
宫里面藏龙卧虎,谁知道哪个是哪位贵人的亲信?他一个五品的芝麻绿豆小官儿,得罪得起谁?
季海顾不得这边,疾步朝前面去了。
季安便落后了些。
季凝早就朝玉篆使了个眼色,玉篆上前,热络道:“安老伯,到底怎么了?”
季安是看着季凝从小长大的,很有些主仆情分,往日在郑氏只手遮天之外,也逮着机会关照过季凝。
他听玉篆这般说,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内的季凝,便压低声音简单将前面的情况叙说了。
玉篆侧耳听着,脸色变了变。
季安匆匆叙说罢,便疾步追着季海,也往前厅去了。
玉篆则忙将事情的原委转告了季凝。
“季钰?”季凝听罢,诧异道。
“可不是!主母当真胆大,竟敢拿二姑娘替换姑娘你!”玉篆愤愤不平道。
郑氏正是利用“秀女是季氏女”这句话,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季钰送进宫里,来一个偷梁换柱。
季凝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可是,二姑娘还不到十五岁呢!”玉篆疑道。
所谓“二七而天癸至”,十四岁女子才算是身体将将长大。不足十五岁的,不仅身量尚小,心智也不齐全。因此大齐天家选秀女,素来要求十五岁以上,以彰显天家的体恤之恩。
郑氏怕是想自己的亲闺女入宫想疯了,连选秀女的硬性规矩都敢违逆。
季凝眸色幽深,没有说话。
她现在担忧的不是郑氏作死,她困惑的是:她怎么就成了入选的秀女了?
这么多年来,连季家的下人,都没有几个记得她这个季家的长女了吧?
而且,以她多年来对自己身世的探知了解,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极有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婚约。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当初或许是……私奔之后,才有了她。
当年,季海是个落魄的,因为是先帝故旧,才混上了这么个小小的员外郎,也才得了郑家的青眼,将远方侄女嫁给了他做正妻。
季海在官场中二十余年,都没得了拔擢,皇帝会在乎一个连季家都忽略的女儿吗?
就算要选秀女的范围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季海将将达到要求,也落不到季钰这个连年纪都不够的家家女儿身上。
季凝确定这个秀女名额就是给自己的,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人发现了她,并且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蓦地灵光一闪:“玉篆,你还记得咱们那日出门买针线,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