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人在庞国的首领是一位贞人,也是当年为子好占卜出“利获征伐”的那位,名为“玖”,殷人在庞国的一言一行,多是依据他占卜得出的结论进行。
他对于这次“田猎”的占卜结果,是“子期会大获全胜,最终独占所有的狩猎结果,满载而归”,这怎么看,都是上上的结果,所以他才会答应子期参加田猎,并根据占卜出的结果,命殷人为他编写“一网打尽”的祭词。
谁知,王子期确实满载着猎物回来了,可却是因为巫殿出事后王女将田猎交由子期主持的结果。
就算子期收获了了再多的猎物,王女走之前已经收获颇丰,人人只会觉得是子期在“捡漏”,这又算什么“获胜”?
更别说半路杀出来些井人利用他们“结网”吸引的注意力,暗中攻击了巫殿,不但让原本平衡的局面失了控,更是暗暗挑起了两国之间的矛盾。
就连他们都觉得子期也许和那些井人私下里有往来,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巧,旁人又会怎么看?
“无论如何,现在局面对我们来说都太被动了!”
贞人玖眼底青黑一片,“我昨夜连续作卜三次,都是下下的卜辞,此事表面上看不利于王女好,可从卜辞上看,更不利于我们。我原本以为是你私下和井人做了某种交易,还怕是因为这个缘故引火烧身,可既然此事与你无关,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要只是明面上的原因,以柳侯的性格,最多是小惩大诫一番,她不会想要儿子的性命。
可要是看不见的敌人同时算计了王女和王子两个人,有这么个狠毒又多谋的人在背地里虎视眈眈,原本在庞国就步步为营的殷人处境只会越发艰难。
就如殷人一直在怀疑是子期和井人勾结一样,子期又何尝不怀疑是他们悄悄和井人结了盟?
如果两方这么一对质,都发现和对方无关,这下子期只觉得寒毛直立,仿佛能感觉到背地里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
“不过你说的也对,王女此番若威望大减,对我们也是好事。”
贞人玖上下打量子期,突然紧紧盯着他的腰腹之下,皱着眉问他。“你去汤宫也有大半年了,这期间成人了没?”
这问题这些殷人每几个月就会问几次,按道理子期应该习惯了,可每次听到,他依然还会像炸了毛的动物一样,就差会蹦起来。
“为何又问?没有没有!”
他恼羞成怒扭了下身子,避开贞人玖的视线,“有你们派的小臣伺候我,我要成人了他会不禀告你们吗?!”
“为什么你都十三岁了,还未化精?大王以前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女人都有了几个了!”
贞人玖一着急,就不由自主地摩挲起腰上系着的龟甲,口中喃喃自语:“不行,我得好好卜一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人……”
“这种事情不用占卜!”
子期脸色爆红,羞耻感让他说话都结巴起来,“亚父说,说他在十五岁才才那什么,我,我这样是正常的!”
“你不懂,这对你是绝好的机会!”
另一位教导子期的殷臣“蜂”皱着眉头说,“这预言现在被传得沸沸扬扬,可短期内王女绝无自证的可能,尤其现在又是马上去王都朝贺的日子,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怀孕……”
“但你不同。你是男人,只要你身体没问题,随时可以让数名女子受孕,到时候你去朝贺,你的女人却能好好的在庞国养胎、生产。只要在这个时候有庞女受孕,你就能得到大王的支持,你的孩子会受到柳侯和王都两方的重视。”
以庞的规矩,只要是庞女生的孩子就是庞人,子期本就是柳侯的儿子,他们又与柳侯有过约定,子期与庞国宗女之后也有竞争庞国继承人的权利。
“而王女能有什么?为了一个从未印证过的‘战无不胜’的名头,她牺牲更大。”
“嘿嘿,一个靠生孩子来维系稳定的国家,不能有后,旁的不说,你觉得鸮卫里那么多奔着和她生孩子去的年轻人,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这些大族辛苦培养出来的好男儿,可不是为了当摆设的!”
殷臣“蜂”作为殷国的外臣,多年和王女交锋,在阿好手上吃过太多次亏,现在只要一想象她会后院起火,心中就十分快意。
两人都把子期还当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在他面前说话时不免带着可以随意拿捏的轻视。他们似乎已经对王子期比不上王女子好已经认命,只在他男人的优势上想办法,丝毫不在乎他的尊严如何
他们却不知,子期在汤宫这一年来成长许多,又正处在年少时的叛逆期。
此时,他听着殷人肆无忌惮地讨论如何让他在庞女肚皮上驰骋的打算,喉头却在上下翻涌。
这样的打算他们从未避着他们,在他还小时,他们便经常指着庞国那些和柳侯同出一脉的年轻女孩对他说,将来他有可能和她们生下孩子。
可在那时才几岁的他看来,那些已经十几岁的女孩足以当他的阿姨,他非但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害怕。
再后来,为了刺激他早些“成人”,他们会命人领他去庞人男女交/好/野/合的桑林里看那种男女之事,还经常命巫医给他灌一些泡着奇怪生/zhi/器/官的药汤,时日一久,他不但没有如他们的愿早早“成人”,反倒一听到要和女人生孩子就欲作呕。
但他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对“成人”的惧怕,也不敢说自己从未对女人有过那方面遐想,只能忍受着母亲和殷人对他生育之能的期待,越发渴望有机会能证明自己。
在这一点上,他倒奇异的和自己的王姐阿好一样。
——他们都希望世人能明白,自己不止有让人生孩子的能力。
这样的煎熬足足忍受了半天,直到他低垂着头将脚都站麻了,那些殷人才像是“放过”了他。
大概是看出他情绪不好,他们又像是安抚一样告诉他,他们已经和王都那边一位子姓宗伯打好了关系,只要等他去了王都,便能安排他去觐见大王。
言语之间,都是对他能早点“长大”的殷切希望。
踏出偏室,子期烦躁地耙开有些微卷的短发,刚刚在偏室里与殷人共处的不甘与压抑让他升上某种暴虐的情绪,之前在猎场中可以肆无忌惮杀戮的快感再一次涌上心头,叫嚣着让他用鲜血来冲刷这一切。
就在他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带几个人再去狩猎时,就见着远处自己的王姐阿好领着一个巨人般的侍卫,从广场上匆匆走过,看样子是要出宫。
子期眼睛微眯,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么高的男人并不多见。
这下,他是真的惊了。
被自己驱赶的大兕追赶,这个长得跟蛮牛一样的男人……
居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