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风点点头,两人又没话说了。
华子玄打开一个碧色的素净小口药瓶,从里头倒出一些粉末来,又和了草泥,拿支竹签子抹了走过来,俯身道:“莫动。这药刺激些,少主且忍着些罢。”
沈兆风也不动,稍稍歪了脖子让他上药。
辛辣的药敷在新鲜伤口上,烧得皮肉生疼。也不知是药刺得皮肉发疼,还是借机发泄一些什么情绪,沈兆风只觉得鼻子陡然一酸,眼睛里便渐渐地蓄起泪来。
“伤口不深,敷了药,再休养一些时日便可。”
华子玄倾着身子给她点药膏,因此一些头发便流水似的扫过她的手背。
她的太阳穴倏地一疼,脑子里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世间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也只有你了。”
“很疼么?”华子玄终于察觉到她满脸泪痕,于是向来面无表情的男人叹了口气,将竹签子在桌上随意一放,道:“你无事也不到我这里来,到底是有心事。若愿意,也可同我说说。”
沈兆风默了默,该怎么同一个书里的人物说这些事呢?
“我有一个朋友……”刚说出口,自己便摇头笑了——在现世里,这句可是常用的俏皮话。
“华医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和你周围的人都是……假的?”
“此话怎讲。”
“譬如我手上这枚叶子。”沈兆风展开手心,这是她方才随手捋的叶子,因过于用力而沁出一些绿色的汁液来。“这枚叶子好好地就在我们眼前,你也在我的眼前。可如果这枚叶子和你,原本便是不存在的呢。换句话说,华医师可曾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
“自然。”
“庄周梦中化为蝶,醒来后惊惶不定,不知是蝶在梦中化为他,还是他在梦中化为蝶。华医师,你可曾想过,或许你我本是他人梦中或书中的角儿,单只是因着梦未醒,书未完,才好端端地在这里说话。倘若做梦的人醒来,写书的人撂笔,你我连同这枚叶子,便统统化作无物了呢。”
华子玄默然不语,半晌,才捏起她掌心里的叶子,缓声道:“今人不曾见古月,今月却曾照古人。做梦者亦或撰书者,大抵都因着遇到的人或事,方才有梦可做,有书可写。梦中书中人或物纷杂变化,可总有些东西不变不是么。这些不变的东西,便如明月一般,照着梦里梦外,书里书外的你我。”
沈兆风抬起头,阳光从窗子打进来,华子玄的脸因此一半沐在阳光中,一半隐在阴影里。
“况且这叶子既好好地在手中拿着,我便只信它是真的;沈少主如今好好地立在这里,我也只当是真的。”
沈兆风的心凉凉地沉下去,不是真的,华子玄。
不是真的。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此时看向她的眼神,真是教人难受。
——他爱着沈兆风罢?
可原身已逝,他在她这个冒牌货面前说:“我只当沈少主是真的。”
沈兆风抖了抖唇,到底是没能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