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挺缺德,但沈兆风欣然同意了。
众人先前长途跋涉到天狼山,又绷紧精神应付天狼一事,此时已是身心俱疲,于是多数弟子和衣而卧,躺在地上便睡了。
沈兆风靠在树边,莫清源一路挨过来,嗫嚅着嗓子道:“师父,我还是有点怕。”
别他妈装了行吗。
您砍魔龙都跟砍菜似的,会怕只小狼狗吗。
可到底是不能说,沈兆风问道:“所以?”
“所以我想和师父一起s……”
“睡”字还没说出口,朱清文便板着脸来拎莫清源的领子:“师父受了伤需静养,莫要打扰师父。”
将人重新拎回弟子堆里头,便阖眼也睡了。
沈兆风正盯着火堆出神,便听旁边布家低声道:“怎么不躺下?”
回头一瞧,原是在和燕玄说话。
燕玄皱皱眉:“地上太湿了,也冷。”
布家皱皱眉,将赤色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这样可以了罢?”
燕玄炸毛道:“你做甚么?!受了伤还作,赶着见阎王爷呢?”
布家叹口气,摁着燕玄往下倒:“快睡快睡,明天是场硬仗。”
沈兆风啧啧两声,幼驯染就是不一般哪。
过了些时候。
众人都睡得很沉,孔清溪却倏地坐起身来,两只眼睛赤红,空洞无神地看着前方。
莫清源也缓缓坐起身,黑洞洞的眸子枪口一般,招手道:“来。”
孔清溪动作缓慢地直起身,朝莫清源处走去,二人一路走到人迹罕至处。
莫清源低声道:“坐。”
孔清溪依言盘腿而坐,莫清源左手掌虚虚拢在孔清溪额前,低声道:“我不喜欢师父。”
孔清溪空着眼神,重复道:“我不喜欢师父。”
“师父于我无恩情。”
“师父于我无恩情。”
“无事不近生香殿。”
“无事不近生香殿。”
近处枯叶嘎吱一响,有人来了。
“清源,你在作甚么?”
莫清源回过头,朱清文立在不远处,眼睛危险地眯起,反手一道剑光虚虚划过孔清溪的脖颈,一只肥硕蛊虫被钉在孔清溪身后的石壁上。
朱清文自然看清了那被钉在壁上的是甚么东西,咬牙道:“混账东西!我单以为你岁数小,这几日腻烦着师父也就罢了,竟不想学来这等妖魔邪术!”
“师兄动什么气。”莫清源皱皱眉,仍是软声软气道:“这虫子既不伤二师兄的身子,又不扰二师兄的性命,单只防着他近师父的身罢了。”
朱清文怒道:“我正虚宗乃名门正派,容不得这些个邪术——若此事被师父或宗主知晓了去,她必然大大伤心一番。此番清溪无事,我便当作甚么事都没发生——可往后若再有此事重蹈覆辙,我便——”
咬咬牙到底是没说出来,朱清文叹口气,将倒在地上的孔清溪架起身来。
“师兄生来便是荣华富贵集于一身,皇家门槛儿里迈出来的太子殿下,怕是体会不得我们这等被千万人踩在脚底下贱民的难处。”莫清源在他身后突然开口,似乎也不屑再伪装成甚么样子,因此话里头仿佛带着冰碴:“更何况,千万人里头只伸出这么一双手来。在不受蛊虫的影响下肯将那双手伸出来的,也仅有现在的师父一人。师兄谨遵宗归,守的是清规戒律,不曾真正体恤民心罢?”
朱清文脸色白了白:“那也不能——”
“什么叫能或者不能。”莫清源抬手,那蛊虫竟从剑锋挣扎了出来,在一团黑火里灼灼隐了身影。“这虫子我且自毁了便是,免得脏了师兄的剑锋。”
朱清文稳了稳心神,道:“我一向只当你是被欺压惯了,因此性子怯懦了些,想不成竟是个阴狠的。回头是岸,师弟,回头是岸。师父先前严苛也就罢了,现下虽言软心善,却也不是你我当弟子的所能觊觎的。”
莫清源抬头瞧瞧遮天蔽日的木叶,沉沉叹口气,拱了拱手:“时间不早,咱们该回去歇息了。师兄的话我记着,既是名门正派,总不能不顾忌着规矩。”
三人回到原地和衣而眠——至于谁醒着谁睡着,便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