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强迫症犯了浑身不得劲的时候,赵云都喜欢骑上自己的老伙计玉兰白龙驹,到平舆城外的沈亭一带平原上尽兴驰骋。风迎面而来又呼啸而去时,总会让他回想起当时在白马义从的日子。
可叹那公孙伯珪并非明主,虽对外能扫荡胡虏,可对内同样苛待百姓,且刚愎酷烈不听人言,最终丧尽人心落得个自焚而死的下场。
曾经威震边塞的白马义从,在界桥一战被麴义打败一蹶不振后,终也随公孙瓒而灭。
回忆完往事,赵云的目光再次落到远处正忙碌的刘备身上。
平舆城外有鸿郤陂,是汝南乃至豫州最大的一处水利工程,将从平舆到往南淮水岸边的安阳今河南驻马店市正阳县,非安阳市之间的大小水系全部贯通。
五六月间正值洪讯高峰,刘备现在就整天带人巡视渠岸加固堤坝,甚至常常亲自担土上前。
赵云远远看着衣服已经脏污不整的刘备,平日见不得脏乱的强迫症一点都没犯,相反,他在心里由衷地感叹道:“真是明主啊!”
……
“真是明主啊!”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荀冉站在颍河的河堤上,看着亲自扛土的秦琼也如是感慨道。
他的伤看起来血流满面很是吓人,其实并不算太严重,秦琼也不至于缺德到往箭头上喂毒抹粪水。这才没过多久,荀冉的伤口就已经结痂,不怎么疼了。
俘虏的生活要比想象中更加惬意,不需要每天和贪婪狡猾的豪强们打交道,不需要费尽心思组织民众恢复生产,不需要时时担心受怕哪里的黄巾贼又打过来了。
他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休息养伤之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想:
“他怎么不来继续劝我了?”“他不是看重我的才学吗?”“那为什么只劝了一次降就不继续了?”“他是不是又找到新的人了?”“我是不是当初不该傲娇那么一下?”
是我先的,明明是我先的。以国士待之也好,耐心劝降也好,明明是我先来的!
年轻的荀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在养伤或者软禁的时候,他依然能通过门外的看守和那个叫许仲的医者了解到外面的情况。
他知道这支自称瓦岗军的人来自于汝南边界一处叫“古城”的小城,秦琼是他们的首领。不过奇怪的是,有的人喊秦琼“大哥”,有的人喊秦琼“将军”,想来是为了显示远近亲疏吧。
他还看出来秦琼和他的瓦岗军似乎有长居项县不走了的打算,因为秦琼现在整天忙着安抚百姓、修缮城防、点检仓库,以及荀冉一直想做却没能力做的一件事——打压县中豪族。
这群豪族已经盘踞在县中上百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根深深扎在项县的最基层吸着血。县中百姓一大半世代都是他们的佃农,
荀冉虽然出身颍川士族,而士族和豪强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没有经义的解释权和足够的政治地位,他们对于底层百姓的盘剥和压榨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对于仅仅是很远很远的分支的荀冉来说,这些都和他没关系。除了靠着这点稀薄的血缘能在族里的私学读书以外,他少时给族中大户作佃的生活,和乡野中辛勤劳作也吃不饱的贫农们也是一模一样的。
因此,即使他读书有成当上县令以后,他的倾向是偏向贫民们一边的。出于切身体会,荀冉一方面深深感恩于家族对他的培养,一方面又对贪暴至极的地主们有着咬牙切齿的痛恨。
这种矛盾的性格,在他面对秦琼的劝降时,既不想因为从贼的名声辱没家族,内心深处又对由活不下去的底层人民组成的盗匪、黄巾等恨不下去甚至抱有期待的复杂心情中,可见一斑。
没有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太久,因为夏汛将至,项县又地处两河交汇处更是紧要,为了加固堤防,秦琼又一次出现在荀冉的房间里,请他这位经验丰富的“前县令”现场指导一下。
面对秦琼的再一次邀请,荀冉惯例地傲娇了一下后,生怕秦琼再次把他扔屋里憋着,很快又自己改口道:
“但为了百姓们的收成,吾去便是!”
“很好很好!”秦琼乐于见到荀冉的这种改变,当即夸奖道,“荀先生真是良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