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从电梯口方向传来,平静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碾压赵晓棠和黎磊的争执。
赵晓棠和黎磊回头,就看到白宇推着霍厉霆缓缓走来。
男人一袭深灰色高定西服,即便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两米八的气场。略带血丝的眼睛和眼下的青乌,并没有影响他英俊的容貌,反而让他看上出多了成熟男人的沧桑魅力。
护士昨天见过霍厉霆,立刻松口气:“既然两位都是病人的朋友,那还是把这个机会给病人丈夫吧!”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看着护士推着霍厉霆进去,赵晓棠忿忿地剜黎磊一眼:“要不是你跟我抢,我已经进去了。”
黎磊悻悻地回她一个白眼:“要不是你,我还进去了呢!”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哼!”
两个人同时轻哼一声,气鼓鼓地各自转身。
……
病房内。
女孩平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没有黑框眼镜遮挡,她纤长的羽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剪影,越发衬得她面白如纸。
干裂的唇瓣连同脸上红肿的痘印,都跟着失去血色,再没有往日的生动鲜活,却又显得格外青涩稚嫩。
霍厉霆看着那清秀的眉眼五官,眼前的轮廓渐渐模糊。
怎么会这么像她?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一瞬重合。
不……不会的。
霍厉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深邃的眸光已经恢复如常。
与此同时,床上的女孩睫毛颤了颤,眼皮缓缓向上撩起。
霍厉霆按住扶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紧绷的下颌线却微微松怔下来。
女孩的眼睛完全睁开,漆黑双眸如两颗黑曜石,带着朦胧的睡意和迷茫。
可就在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霍厉霆那一刻,迸发出欣喜的光。
“大叔……”
她弯起嘴角,开口,声音嘶哑微弱。
喉咙干涩的疼痛感,立刻让她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别着急说话。”
霍厉霆开口,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轻:“中毒和治疗,都对你身体造成影响,尤其你的喉咙,因为呕吐和洗胃,产生了炎症。”
“这是不是他跟自己说话,说的最耐心、话最多的一次了?”
温思暖想着,心里一暖。
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哑着嗓子道:“大叔,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自己快要死了,是大叔你救了我。我睁看眼睛看到你,就知道自己美梦成真了。”
她很疲惫,说完就呼呼喘气,但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霍厉霆眉头浅蹙:“梦见自己濒死,也能算美梦?”
温思暖愉悦地眨眨眼:“只要是能梦见大叔的梦,都是美梦。”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还沉迷其中。
霍厉霆喉结一紧,墨色双瞳瞬间深谙起来。
一抹浅红,悄然爬上耳根。
温思暖巴巴地看着他,眸子忽然亮了亮:“大叔,你的脸怎么红了?”
霍厉霆背脊微僵,整个人迅速清冷下来:“没有。是你刚醒,眼花。”
他清清嗓子,岔开话题:“你嗓子不舒服,就少开口。先好好修养,其他的事,等痊愈再说。”
“大叔,可我想知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咳咳……”
嗓子抽疼,温思暖轻轻呛咳了两声。
霍厉霆眉头立刻蹙得更紧:“中毒。”
温思暖眸子睁大,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光:“怎么又跟我做的梦一样?我梦见自己中毒,被人丢进蛇坑,被好多好多的蛇咬,然后……然后我就跟那些蛇一起死了。”
霍厉霆眸光一凛,语气淡淡道:“蛇坑里那些蛇,的确死了。”
“啊?”
温思暖张着嘴,半晌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这是噩梦也成真了?”
“别胡思乱想,你是医科生,相信科学。”
霍厉霆略带严厉地扫她一眼:“你还是好好想想,你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清楚,等嗓子痊愈再告诉我。”
“大叔,那我中的是什么毒?”温思暖好奇宝宝似地追问道。
“今晚有专家到,查清楚会告诉你。你先好好休息。”
言落,霍厉霆驱动轮椅离开。
温思暖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干裂地嘴唇,水眸中闪过狡黠。
看来,他们对这个毒,还一无所知!
霍厉霆的轮椅行出一段,忽然顿住。
他没有回头,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叔。”
“恩?”温思暖回神。
他好像很不喜欢大叔这个称呼……可是想起上次叫他老公的情形,脸上立刻染上一抹红晕。
她讪讪赔笑:“嘿,对不起啊!我记性不好,总忘。可我们结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我怕我以后叫你老公叫习惯了,万一一个没忍住,在公共场合叫出来,会暴露我们的关系,给你添麻烦……”
她越说,声音越低。
喑哑的嗓音,听着怯怯无奈又卑微。
霍厉霆扶着轮椅的手一紧。
这个傻丫头,原来也知道在乎名分。
他垂眸,沉吟片刻道:“以后,你就跟家里人一样,叫我阿霆。”
说完,他重新驱动轮椅离开。
阿霆?
温思暖嘴角一弯,晶亮的水眸中闪过一抹促狭。
她扯着嗓子,用力道:“阿霆。”
嘶哑的嗓音如破锣,响得让人心惊。
霍厉霆停下来,回头:“还有事?”
女孩捕捉那抹隐藏在深邃眸子里担忧,憨憨地笑起来:“没事。阿霆这个名字,真好听!是全世界,最最最好听的名字。”
“阿霆。”她又喊了一遍,眼睛弯成两弯月牙。
霍厉霆怔了怔,凝在眉宇间的冷意,倏然散去。
“闭嘴,好好休息。”
他睨她一眼,转身离开,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淡的幅度。
市郊,青松山。
一座巍峨的寺庙,半隐半现于重峦叠嶂之中。
苍翠地参天古木掩映着大雄宝殿的黄墙红瓦,鼎盛地香火随风扶摇,直上九霄。
金漆的匾额沐浴在橘红色的晨曦中,上面“慈云寺”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霍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丁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重重地呼出口气:“到了吧?”
“是,到了。”丁姨恭敬地应声。
霍山跟在两人身后,手里拎着香烛,不解道:“老夫人,您是怎么知道的?是闻着香火味了?”
“这漫山遍野,哪里没有香火味?”霍老太太淡淡一笑。
霍山更加好奇:“那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见老太太不语,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丁姨。
丁姨忍不住轻笑:“这都来多少次了?从外山门到这里,99级台阶,老夫人每上一级台阶,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佛号,自然是心中有数。”
“哦,原来如此。”霍山点点头,由衷赞道:“老夫人,您这么虔诚,佛祖一定会保佑我们霍家的。”
“就你嘴甜。”丁姨笑道。
三个人稍事休息,等老夫人呼吸平稳下来,才相互搀扶着,肃穆地走进正殿,诚心叩拜。
礼毕,霍山照例添了许多香油,小沙弥见了支票上的印鉴,立刻去后院请出主持圆镜大师。
圆镜大师身穿黄色僧衣,右肩披着红色锦襕袈裟,虽已年近百岁,依然步履从容,慈眉善目。
他念了句佛号,朝着霍老太太一行施礼道:“霍老施主,好久不见。”
“圆镜大师,好久不见。”霍老太太作揖回礼。
丁姨和霍山也跟着向大师行礼。
圆镜大师含笑点点头:“日前令孙喜结连理,不知一切可还顺遂?”
“得佛祖庇佑,又有大师指点迷津,两人尚算顺遂。”
霍老太太顿了顿,话锋一转:“大师,听闻贵宝刹近日有位精通风水的大师云游至此,不知可有此事?”
圆镜大师点点头:“正是。老衲的师兄凯德,乃是风水界泰斗,这几天正好在云游到本寺挂单。”
霍老太太面上一喜,急道:“不知圆镜大师可否代为引荐?”
“霍老施主一心向佛,老衲自当尽力。不过凯德师兄昨日下山结缘,这两日都不在寺中。霍老施主要见他,恐怕要等上两日。”
霍老太太脸上闪过失望,但旋即又恢复笑意:“无妨,等两日就等两日。只是不知道寺中留宿是否方便?我想住在这里等凯德大师回来。”
“当然可以,后院有专供香客静修的厢房。不过条件简陋,还望霍老施主不要嫌弃。”
“佛门净地,能在此留宿,是我等的荣幸,何来嫌弃之说。”
霍老太太面色一松,灰蒙蒙地眸子朝霍山的方向转了转了。
霍山会意,立刻又拿出一沓钱交给圆镜大师身后的小沙弥,客气道:“大师,那我们就叨扰了。”
“即是有缘人,又何来叨扰一说?”
圆镜大师和善一笑,念了声佛号:“几位施主,请随老衲这边走。”
丁姨连忙扶着老太太,碎步跟上。
希望老太太的诚心,这次能等到那个大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