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娇又柔,此时又带着点哀怨,好似不是在说要杀人,倒像是被人欺负了去。
那声音终于还是响了起来,他轻轻地道:“殿下,贫僧法号止妄。”
姜昭登时瞪大了双眸,“你是和尚?”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对方是个秃头和尚!
但作为和尚,居然缠上一个女儿家,必然是个妖僧。
大齐是个开明盛世,历代君主对传教士都颇为宽容,佛教最初流入西域,几经演变又传入中土,姜昭的祖爷爷建兴帝对佛法颇感兴趣,择取最合心意的一支佛教,建寺立庙,大肆宣扬,借此笼络民心。
姜氏历代祖先有信佛的,也有信道的,还有两者都信的,君主不排斥,民间也争相效仿,形成了如今佛道合流的局面。
姜昭偶尔会随母后去皇觉寺烧香拜佛,偶尔也会去找父皇养的一群道士算算卦。
但此时,她对天下的和尚,都厌恶了几分。
姜昭又问:“那你是哪个寺庙的和尚?”
止妄:“贫僧与殿下相隔千万里,殿下大抵是寻不到贫僧的。”
千万里…姜昭想了想,大齐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相隔如此之远,若是这和尚躲在什么深山老庙里,她可能还真寻不到。可尽管如此,还是觉得不甘心。
姜昭恨声道:“我们相隔如此之远,是如何对话的,你个臭和尚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殿下多虑了,贫僧亦不知。”止妄平和地解释道,“两月前,贫僧误跌入河流之中,抱着浮木飘了两夜,那时耳畔皆是殿下的声音。”
两月前?莫非是同一日落水?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姜昭便问:“可是两月前的十五?”
止妄:“是。”
姜昭眨了眨那双美目,缓缓回忆起自己落水后的那两日,忽的两颊一热,平添了些许红晕来。
那会儿被人救起后,她便有些发热,又是喝药又是不能动弹的,人病了心智似乎也跟着没了,心头烦闷委屈,就整日哭闹不休。
竟没想到,那时起,这臭和尚就能听见她的声音了。在外威风凛凛的姜昭恼羞成怒地道:“出家人非礼勿听你可知晓!”
对方又是沉默。
姜昭气急败坏,却又怕被外头的侍者误认为中了邪,她只能压着声音,道:“日后你休要同孤讲话,孤未允许,不得开口。此外,孤这里若是有什么声音,你都得捂着耳朵。”
“皆依殿下所言。”
止妄的识趣儿稍稍抚平了些许怒意。姜昭幽怨地长叹一声,目光游离间,瞧见了外头的大好风光,是最宜打马出游、携众踏青的日子。
她委屈不得自己,应有的玩乐,断然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给失了兴致。
恰好这时大侍女紫檀拂珠帘而入,俯身同她道:“殿下殿下,和玉郡主来寻你去踏青了。”
珠帘上的玉石相扣,叮咚作响,清脆悦耳,姜昭的心情也随之明媚了起来。
和玉不愧是最懂她的人。
她想着,就见一身着碧色锦绣织锻缎的清丽女郎盈盈走来,这女郎体态丰腴,削肩细腰,一双水杏眼绵绵流转,风流天成。
姜昭卧在榻上,托着粉腮正盯着她。
和玉纳闷地道:“方才听紫檀说你今日心情不佳,原想宽慰一下你,但我瞧着你的心情并非紫檀所言的那般。”
姜昭笑嘻嘻地道:“想到和玉定亲了都还惦记着我,我心里就高兴起来了。”
闻言,和玉登时拉下脸来,没好气地道:“莫要和我提此事,不然休怪我翻脸。”
姜昭诧异极了。
不日前,她去母后那儿请安,母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一叠画卷前,皆是五官端正的少年郎君,姜昭一想便知是她母后又在为她的婚事操心,顿时就兴致怏怏地挪开了视线。
端庄明艳国母在女儿的婚事面前,像极了挑剔的贵客,一会儿说这星眉剑目生得不够温润,一会儿道这慈眉善目少了硬气,左右看不对眼,反倒将朝中权贵家的适龄郎君都挑出了许许多多的差错来。
尔后她又拿着一张画卷,眯着眼打量了几番,嘀咕着这尚书令公子瞧着不错,但已经与和玉订了亲,倒是郎才女貌的。
这时,坐在一旁嗑瓜子儿嗑得不亦乐乎的姜昭,终于将视线挪了过来,还瞧了好几眼。
当时仅瞧见了画中人的容貌,撇开其他不谈,倒也真像是和玉喜好的那一口。
那会儿瞧得姜昭心中悲痛不已,想到洛阳唯一能和她狎妓酗酒、豢养男伶的狐朋狗友要从良了,真真叫她颓靡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