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森尼尔】 事实上最新一期的《经济学人》内森尼尔已经看完了,这期内容一般,只有两篇文章他觉得还不错。内森尼尔有个优点,阅读速度很快,而且基本不遗漏重要细节。他的心理医生布拉德说:“人们难以想象劳伦斯会阅读。”内森尼尔说:“人们总忘了我是耶鲁毕业的。”布拉德说:“而我总忘了你毕业了。”是的,布拉德和内森尼尔是校友。 “我可不打算邀请你去我的地方……我有室友。”年轻女孩儿防卫的声音响起。 内森尼尔放下《经济学人》,好笑地看向她,“我从未这么提议,我今晚的确住在金丝雀码头,我在那里有个顶层公寓。不过……”他的笑容变得狡猾起来,声音也更加轻浮,“你有室友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假设如果你的室友今晚不在,你会邀请我去你的地方吗?” “……她肯定在。”她一口接道,只是脸上马上出现了失言的懊恼,她装出从容的模样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邀请你去我的地方。” “好的。”内森尼尔含着揶揄的笑意点头,又刻意强调了一句,“我了解了。” 她有点儿气急败坏,“劳伦斯……” “也许我会邀请你去我的公寓……” “我不认为……”她刚要反对。 他耸了耸肩,“我还在考虑,你不用着急拒绝。” “你真荒谬!”安妮塔大概被气到了,小鹿眼睛睁的圆溜溜的。 内森尼尔看着她,对一些问题有了答案。 女孩儿的右手朝那本《经济学人》伸去,不情不愿地询问:“你介意吗?” “当然不。” “这期中国专栏的文章我很喜欢,角度新颖,虽然语言刻薄了些。”安妮塔随手翻着,说到这些,她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声音变得活泼。“不过你知道英国的学术怪老头们一贯如此。” 内森尼尔看着她的手指,看着她指甲上邪魅的绿,愣了愣。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是兼职模特?” “嗯,我是学生。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时装周。” “你学什么的?” “经济学与统计学。” “……我想你不用犯愁怎么拒绝我了,我突然失去了所有性趣。” 安妮塔微微笑着,稍稍抬了抬眼,不在意地说,“完全理解,如果你告诉我你大学学的是什么金融数学的话我也是同样的感觉。”这本该是个玩笑,但她说完目光却黯淡下去,像是又说错了什么话。 短暂的寂静之后,内森尼尔问:“为什么是金融数学?” 安妮塔没吭声,她放下《经济学人》往窗外偏了偏头,正在过滑铁卢桥。她转过头,朝他僵硬地笑了笑,“随便的一个例子。”然后她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鳄鱼袜子?” “你为什么说你有个什么名单,装出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装的?” “不仅如此,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反对婚前性行为,也是在撒谎。你是个奇怪的姑娘,安妮塔。” “你是个奇怪的男人,劳伦斯。三十岁的男人穿鳄鱼袜子很幼稚。” “你好像很喜欢叫我劳伦斯?” “你认识几个安妮塔?” 内森尼尔听到这个问题低低笑了一声,女孩儿的表情变得尴尬。 “你好奇心很强吗?”内森尼尔一边问一边往她那边坐了坐。二十岁的姑娘哪怕化了很浓的妆,脸庞也仍然显得稚涩。她垂着眼帘,黑色的睫毛密密长长的,遮住了心思。而她这么坐着,黑色的贴身派对短裙,几乎蜷到了腿根。内森尼尔转开了目光,自觉有些不礼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凑近了些,在她耳畔戏弄地问,“还是只对我好奇?” 安妮塔紧紧抿着唇,她用鼻子轻轻地呼气、吸气,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她转过脸,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才二十岁,我对世上一切都很好奇。” 内森尼尔确定她这句话不是在撒谎。他用左手贴了贴她的脸颊,他的手掌很大,她的脸很小,她的皮肤很烫。她晃开了他的手臂,他没在意。 “我对你很好奇。”内森尼尔往后坐了坐,轻描淡写地说,“我希望这可以延续一阵,所以别担心,你今晚是自由的。” “我本来就是自由的。”她抬高了音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冷淡。“还有,我不需要你的好奇。” 内森尼尔笑笑,他可以让她那么想。他也明白他刚才的话,任何姑娘听了都不太可能会开心。可是还是有必要说清楚。 “我在下一个路口下车。”安妮塔说。 “好。” 她不再说话。 两分钟后,车停了下来。 安妮塔冲内森尼尔假意咧嘴,“谢谢。” 内森尼尔点了下头。她转过身时,他蓦地拽住她的手腕,她使劲挣脱着,应该是被拽疼了,却不吭声。他于是松了松劲,但没放开她。 “号码。”内森尼尔说。 安妮塔瞪了他一眼。 内森尼尔松了手,无赖地笑着,“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知道,我只是更倾向于从你这里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快速报了一串数字,目光挑衅,仿佛在问你记得住么。 内森尼尔靠在椅背上,似乎没认真听,他半眯着眼,跟她道别,“晚安,安妮塔。” **** 【喻子】 金丝雀码头是伦敦新的金融中心,位于狗岛的北面,而喻子的住所在一片钢筋混凝土森林之后,在狗岛南面一些。 喻子下车的地方就在金丝雀码头地铁站附近,挨着泰晤士河水域。初春还未到来,从泰晤士河上吹来的河风凛冽又热情。喻子冻得直哆嗦。她先在心里咒骂了几句该死的劳伦斯,接着开始庆幸自己今天穿了过膝的长靴,并不是光着腿。妈妈说如果她总在冬天光着腿,老了以后双腿会肿的像猪蹄。妈妈的刻薄程度不比老教授们低,喻子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打算走回去,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她一边走一边掏包里的烟,她拿出烟盒,也发现了内森尼尔的打火机还在她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把烟盒放了回去,把打火机拿了出来。是个金色的都彭,做工精致、色泽鲜亮,握在手里的感觉却是冰冷的。她不确定是否还有机会还给那个男人。她把火机放了回去,也失去了抽烟的兴致。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喻子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小哥哥打来电话。她身后似乎一直有辆车,喻子一边回头望了一眼一边接通了电话。 “今天的秀怎么样?”小哥哥喻子翔在那头问。 喻子哼了一声,“还不错。” 子翔的笑声传来,“生我气了?不是跟你说了原因么,第一今天派特生日,第二你那场秀有个我的前女友也在……” “显然他们都比你妹妹重要。” “你知道那不是真的。而且公平地说,你也几乎不来看我的比赛。”子翔笑着说,“我现在过去找你,陪你吃饭?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个派对?” “我没去。子翔,我快到家了,我没生你的气。”喻子抬头望了望金丝雀码头的泰晤士河岸,夜景很美。从花旗银行到摩根士丹利,还有众多高耸的豪华公寓,夜幕下,楼群耸立。不知道内森尼尔的顶层公寓是在哪座大厦之上。 “你确定?” “我确定。周末见。”那边小哥哥也道了别,喻子便挂了电话。她再次回了回头,没有看到那辆车。 喻子有两个哥哥,大哥哥喻子延就在金丝雀码头的一家投资银行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喻子大概半年能见到他一回。子延比喻子大十三岁,性格随喻子的父亲,寡言少语,喻子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小哥哥喻子翔是足球运动员,为英超的QPR效力,其实应该算大球星了——他自己吹嘘自己是当世第一左后卫,喻子不懂足球也不看足球新闻,不知道子翔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子翔只比她大三岁,长得好看,性格也有趣,喻子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是子翔后来也很忙,除了学业和足球,他还忙着泡妞。不过,他们仍然亲密,几乎每周都会见一次。就连喻子现在租住的公寓的租金也是子翔付的。 喻子的妈妈说子翔之所以对她极其宠爱都是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但是那件事喻子完全不记得。 喻子四岁的时候进过一次医院。那天喻子的父母去友人家参加晚宴派对,十七岁的子延在家照顾喻子和子翔。子延原本在客厅温书,中途回了趟自己的卧室,他是被喻子的哭声吓出来的。客厅里,四岁的喻子满背满手臂的血痕,哭的声嘶力竭;子翔手里拿着玩具光剑,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喻子的爸爸妈妈,以及大哥哥子延后来都被警察调查,排除嫌疑以后,子翔就成了三个小孩当中的重点看护对象。好在类似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 喻子总觉得这件事像是妈妈编的,但她每次问子翔,子翔的脸色都很差,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她就不问了。大概那真的发生过。大概那不仅导致了子翔很宠爱她,还导致了他对她有点过度保护。 喻子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她一边拿钥匙一边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