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慈用完饭,留下宝蝉守着春熙苑,带着宝湘等人出了游廊进了前边儿的穿堂。
南北两扇门儿已经打开,一脚踏进去便能感觉到不骄不躁的穿堂风吹过,夏日在此理事会十分凉爽。
堂地中间儿摆着一座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大插屏,上面雕刻着瓜瓞绵绵的图案,填了色,倒衬得深色的插屏都轻巧了几分。
绕过屏风,便看见左右两列座椅上坐了人。
左边儿打头的是一位二十六七、穿一身石榴红富贵花开对襟长衫、插金戴银、神色淡然,略有些富态的女子。她一身打扮十分艳丽,那身石榴红的衫子倒比温慈身上正红的麒麟衫还要鲜艳几分。应该就是柳侧妃了。
她下手坐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模样清秀,内着紫色长衫,外罩一件儿嫩黄的比甲。头顶上两个小抓髻戴了两串儿浑圆的珍珠,脖子上的琉璃璎珞金项圈并不比温慈脖子上的差什么。
想必就是柳侧妃所出的南宁郡主。她很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坐在那里两个脚百无聊奈的前后晃动。
柳侧妃后面儿站着两个神色谦卑的妇人,也在二三十左右,一个气质温柔,一个模样俏丽。
右边儿坐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
穿一身宝蓝色衫子,刚留不久的发规整的梳成小髻。他十分消瘦,脸色苍白,便是唇色也很浅淡,然五官十分精致,与信王有五六分相似,不过信王是温和甚至温柔的,他却有些冷淡。但坐在那里腰背笔挺,纹丝不动,果然很是持重。
这就是信王与先王妃的嫡子,世子梅南越了。
众人见她出来,不管是堂上坐着等待的主子,还是台下三五一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仆人们都起身朝她看来。
温慈虽装扮成熟了许多,看着也不过十六七罢了,又脸上带笑,很是温柔的模样,好些人打量了第一眼都忍不住露出轻松的模样。
堂上几位主子当先见礼:“儿子\妾身见过母亲\王妃。”接着是堂下众仆人:“奴婢\奴才\见过王妃。”模样都很恭敬,只有南宁郡主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没骨头似地靠着柳侧妃,既不行礼也不张嘴,便是连看也不曾看温慈一眼。
温慈在当中的福寿双全紫檀太师椅上坐下,微笑抬手:“众位免礼。”众人道谢起身。
又对堂上几人道:“都坐着说话吧。”柳侧妃等人又在原位坐下,周王二位姨娘又站回柳侧妃身后。
实则按规矩,她们要么在温慈身边儿伺候,要么就退到一旁,站到柳侧妃身后对温慈是有些不恭不敬的。
两人也有些意识,可一来不知小王妃甚么秉性,二么也不敢公然反抗柳侧妃,便只小心翼翼打量温慈的脸色,脚下却是不动的。
温慈却没在意,方才世子一板一眼恭敬行礼,且开口便是母亲又自称儿子,且不说是否真心实意,单尊敬她的态度便叫她不得不产生好感。
便先问他:“世子,丫头说你不能受风,这会儿身体如何?不如先下去歇着吧,反正接下来都是大人的事,与你们孩子倒无甚关隘。”
她不过比梅南越大两岁,称呼他孩子倒顺口的很,梅南越自小聪慧敏感,隐隐有些别扭。然她面上含笑,神色温柔,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想了想,还是抱手还礼道:“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无碍。”多的话却也没了。
与温慈的主动相比,世子的态度要冷淡许多,有人看着难免在心里笑话。
但温慈不以为意,还叮嘱了一句:“若不舒服了就早些告诉我。”世子答应下来。
她便把目光转向其他人,院子里分男女站了不少仆人,差不多两三百之众,对于信王府这样的顶级勋贵来说当真算不上多。前面是各处的管事,约莫二三十个。
廊下除了伺候各主子的下人,当先站着的是一位有些白胖的五十出头的老者。
温慈问:“松伯可在?”
果然那老人忙出来行礼:“回王妃,奴才在。”
温慈微笑:“我初进府,也不晓得接下来该做甚么,不如就由您主持一番?”
松伯行事稳重,也不拒绝:“奴才领命。”
“今日主要是众人向您见礼,这当先一件便是各位侧妃姨娘向您敬茶。”这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松伯话落,便有早就等着的小丫鬟上前给柳侧妃周王二姨娘上了茶,又在温慈面前摆上三个跪垫。
柳侧妃懒懒接过,起身走到堂中间儿,周王二姨娘见此忙跟在她身后,温慈此时才将目光落到了柳侧妃身上。
她微微低头,双手把茶杯往前递了递,淡声道:“妾身给王妃敬茶。”周二王姨娘也忙跟上,比起站得笔直的柳侧妃到底弯了腰。
松伯脸色微变,忍不住去看温慈的脸色,却见她笑容不变,左右看了一眼,将站在门边儿的马嬷嬷叫上前,柔声细语地问:“昨儿您说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近二十载,想必规矩礼仪是从未出过错的?我到底年轻,又是头一回做正妻,听说这妾室给正妻敬茶是要跪下磕头的,不知是不是如此?”
马嬷嬷在温慈朝她招手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儿果然应验了。她一时骑虎难下,忍不住看了眼柳侧妃,见她脸上戾气一闪而过,愈发不敢说什么。
然上座的温慈却正等着她回话,她昨晚经历了一回,知道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时当真是后悔自己个儿怎么不再站得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