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农历八月初,桃花岛上的桃花是早在春末就谢了,桃花枝叶却还尚且繁茂,被细雨洗过后,配上其他碧树以及时花,也端得有一片美不胜收之景。 这里的桃花树林郁郁葱葱,因为是在岛上,花树之间无白瓦黑墙,也无炊烟犬吠,十分安静。 就在这绿树掩映下,芳草萋萋之中,蹲着一个女童。如不细瞧,旁人很难发现这个身着清绿色衣服的女童。她不过九岁年纪,脸色白嫩无比,自有一股粉雕玉琢的可爱,此时双目流动,灿若繁星。虽她年纪尚小,但只看那纤长双眉,便可猜其长大后会有怎样一番动人美貌。 这女童便是郭芙,是郭靖和黄蓉之女,此时因为捉迷藏的游戏而正犹如猫儿一般藏在高高的草后,兴奋又紧张地隐匿着。 “芙儿,你在这里是不是?” 不多时,自远及近,一个年迈的老人的声音传来。 老者已经两鬓如霜,形容枯槁,年纪颇大了,但走起路来尚且生风,可看出武功不低。他双眼翻白,是个瞎子,又因跛足而拄着铁拐,看上去实在有些吓人。 不过这位吓人的老公公不是恶人,相反的,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英雄。他便是江南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受郭靖黄蓉之邀,来桃花岛颐养天年,闲暇之余,做了郭芙的游伴。 其实可以简称,带孩子的。 郭靖黄蓉夫妇是少年夫妻,如今虽然郭芙已经九岁,但两人相处时感情犹如当年,更胜当年。偶尔两个做父母的人也会撇下郭芙,去享受二人的世界。 柯镇恶同早已离了岛的黄药师一样嫌这对夫妻腻歪得慌。 好在柯镇恶比之黄药师而言,是个瞎子,看不见那些更心烦的事。而黄药师走时,郭芙还未出生,没能察觉到这个丫头的可爱。所以虽然待在这无聊的桃花岛,有郭芙这丫头陪着,日子倒还过得去。 柯镇恶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这个小丫头脾气随了她不曾谋面的外公,大得很,性子和美貌又随了她母亲,娇滴滴的。不过柯镇恶还是喜欢她那随了郭靖的善良心地,以及一脉相承的憨。 又名,傻。 不过傻也有傻的可爱不是?尤其是软乎乎的小丫头粘着你,傻乎乎地问这问那,你便是陪了她笑笑闹闹也不会厌烦。 相比而言,郭靖小时候的憨傻只能气得他肝疼。喜欢得不得了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但他女儿多可爱多好玩呀,便是让人一想到,一听到,便就软了心肠,嘴角止不住翘起了。 郭芙见到柯镇恶,连忙拿手掩住鼻息,然而到底是年幼不知,正是这一小小的举动却被柯镇恶灵敏地捕捉到。 柯镇恶了然一笑,也不走过去,只是站着道:“我找着你了,你出来罢。” 郭芙不信柯镇恶所说,只当他是诓骗自己,偷偷一笑,暗想着:“当我傻的么,我若出去不久正好被捉到么?才不要呢。” 虽这么想着,她也知道这地方倒的确不宜久待的,若是大公公一丛草一丛草地翻来,自己定是会被找到。是以郭芙当下就准备偷偷运起轻功离开。 可身形刚动,脚边便横出来一根铁拐。 郭芙来不及避开,堪堪被绊着,好在她稳得很快,便又跳出了桎梏站直了。 知道自己被发现后,郭芙也不恼,只是笑嘻嘻道:“大公公,你找着我啦!” “先前还说我定是找不到你,现在服是不服?” “当然不服。”郭芙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是有所思虑,心不在焉,所以才会被找到的。” 柯镇恶对郭芙的话不以为意,随意接过话茬冷笑道:“有所思虑?你倒说说你是在思虑个什么?” 郭芙叉着腰,煞有介事道:“妈妈的生辰快到啦,我在忧心不能给她找到想要的生辰礼物呢,正在发愁,一时不察就被发现了。” 柯镇恶倒是没想到这个小祖宗思虑的会是这件事,一时间竟也有些欣慰,免不了生出几分怜爱之情来。 你看,虽然她有这种输了也不承认反而还得意洋洋的混账性格吧,但是当她用软乎乎的语调说着小大人似的话时,你还是忍不住忽略了其中的诡辩,真正相信她所说心系母亲的事。 于是柯镇恶道:“生辰礼物?你有这心思倒是好的,可你要准备什么生辰礼物没有?说说吧,大公公帮你。” 郭芙要的正是柯镇恶这句话,立刻挽住了柯镇恶的手臂,亲昵道:“自我妈妈成亲了之后,外公就离开了桃花岛不知去哪寻清净啦。爹爹妈妈原以为外公隔几个月就会寄信来,哪里知道这都几年过去,我都九岁啦外公也不曾传来音讯。妈妈对外公是思念的紧了,近来更是不停提及外公的事。我想再没什么比外公肯在妈妈生辰上出现要好。大公公你疼我,便陪我出这桃花岛去寻外公吧。” 柯镇恶原先不懂,听得她最后一句话,才醒悟过来:“说得这么多,你就是想出岛玩去吧?” “大公公真是不讲理,我之前说的哪一句没有道理?偏偏就当我是贪于玩闹。”郭芙故做懊恼道,“要是爹爹妈妈撇下我一人在岛上九年,自己却到处游玩,那我该多苦恼。妈妈想来也如我苦恼一般苦恼吧……” 她正说着,就见自己的爹爹妈妈走来。 爹爹老实,只听见她说话的后半句,当即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岛。” 郭芙被噎了噎,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蓉与郭靖:“你们真要撇下我出去?” 黄蓉连忙安抚她,解释道:“我们不是出去玩,而是去寻你外公。他无人侍奉左右,终是惹我记挂,以前你小,我抽不开身,如今你也九岁了,又有大公公照顾……” “我要跟去!我要跟去!”郭芙立刻撒开柯镇恶,打断黄蓉的话,抱着她的手臂晃啊晃,“你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会想念死你们的!妈妈不在身边,我是睡也睡不着,更别说吃饭了,妈妈的手艺岂是别人能比的。” 黄蓉被她磨的没办法,原是还想再拒绝:“这一路劳顿,你又从未出过岛。” “我不怕累,”郭芙一把抱住黄蓉,蹭着蹭着想要她抱,“要我不去的话那你也别去,就爹爹一个人去找外公,我们两个人在岛上。” 郭芙这么说,自然是料准黄蓉是要出岛的。 黄蓉没法了,但带着个小的去找人实在是不方便,只好求助地看了一眼郭靖,郭靖倒是接收到了爱妻的意思,正欲斥一斥郭芙。 郭芙见状,很是机灵地了松开了黄蓉转而又抓住了柯镇恶:“大公公,你刚才答应过我带我出岛,爹爹不允我,还要骂我,你去说说他去。” 柯镇恶是市井之人,原就受不了桃花岛上的清幽日子,再加上郭芙又在那里磨着,便顺着郭芙的意思道:“带着她吧,带着她吧,你们去找人,有我管着她呢。” 郭靖一向都是敬重听从他这位大师父的,只得应承下来。 黄蓉倒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她原就宠溺着郭芙,这一去要是真的和郭芙分别一段日子,想来她也会时时记挂着紧这丫头的。 柯镇恶见着夫妻二人应承下来,沉吟一下,随后慢吞吞道:“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嘉兴别去” 郭芙好奇道:“为什么呀,那里不是大公公的家乡吗?” 柯镇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支吾道:“小孩子不懂,别管,别管……” 原来,柯镇恶在嘉兴连赌连输,欠下一身债,无可奈何才到徒儿家避难。否则以他的性子,哪能在冷清的地方待上这么久? 只是这些事实在不好和郭芙明说,否则他在郭芙心中那威严又和蔼、睿智又慷慨、正直刚硬后转身却愿为孺子牛的完美形象岂不是会顷刻倒塌 黄蓉听此却笑了:“大师父,好叫你得知,那些债主我早给你打发了。” 柯镇恶闻言大喜,瞬间改了口:“那就去嘉兴!首先去得嘉兴!” 久债不再的高兴感一瞬间便压倒了一切,连带着都忽略了黄蓉已经说出的禁忌词。 郭芙还在学新词的年纪,不由问得:“什么叫债主啊?嘉兴又在哪里?” “嘉兴就是大公公的家呀。”柯镇恶笑眯眯道,“债主……就是坏人。好了,大公公知道你心急出去玩,别多问,早些出发就是了。” 他刚成功甩锅,不,是一发话,郭靖夫妇当然就同意了。 而郭芙年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甩了一口不轻不重、掩饰柯镇恶迫切归心的锅。她只是早听得大公公讲江南水乡之美,很早就想去看看了,此时见大公公肯帮忙带她快些去,更是乐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