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白沉默着与我对视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到了我的面前。 “秦吻,”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对我露出一个自诩风流倜傥的笑容,“你今年多少岁?” 我瞪了他一眼:“年纪小就不能做你师姐?” 他眉眼弯弯,唇角勾出轻蔑的弧度。 真是讨厌极了! 我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入的门?师父怎么会收你做徒弟?” “我已入门二百八十年,”他自动忽略了我后面那个问题,自信道,“以你这点修为来看,恐怕就算从出生就入门也赶不上我吧?” 我笑了:“你说对了一半,我就是从出生就拜入师父门下了,不过么——今年三百岁。”呵呵! 姜宁白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双袖向后一甩,很没风度地“哼”了一声。 我还想再说什么,忽觉有人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我顿了顿,扭头迎上师父温和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突然觉得,原本还要说的话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师父。”我脸有些热,看了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皮。 他轻声问道:“身体好些了?” 我抿了抿唇,抬头小心翼翼地望向他。师父原本是不肯收我的,却因繁华丹一事才将我带回了洞府。难道是想等我好了,再赶我走? “师父,我不走。”我答非所问,骨子里的倔强被激发出来,我不想离开师父,一点也不想。 师父微微一笑:“那便留下吧。” 我目不转睛地将师父的笑容收入心底,之前被他拒绝的委屈难过顿时消散一空,我甚至开始思索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可行性。 直到姜宁白又“哼”了一声,我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么个家伙。 “你进了南无坊,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姜宁白说着多余的话,无视了我翻过去的白眼。 “你吃的那颗繁华丹,丹方就是出自南无坊。那东西虽然可以极速提高修为,但有个缺陷——必须将九张不同丹方炼制的繁华丹全部服用。师父不得不接受天帝的任命书,来南无坊做坊主,我们要在这里找到剩下的七张丹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向师父投去一个无助的眼神:师父,师弟是不是傻了,他在说什么? 师父看着我没什么表情,然而这已肯定了姜宁白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不想靠丹药提升修为,”我撇了撇嘴,“若我不继续服用繁华丹会如何?” 姜宁白的眼神告诉我,他开始怀疑我脑子不好使。他看了看师父,终究没再说出可怕的话,但他的表情很难看。 我转眼看向从心,小家伙冲我咧了咧嘴,抬手在脖子前面比划了一下。我摸了摸肚子,那日腹痛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我要去找我爹我娘,他们一定有办法救我。”说着,我跌跌冲冲就往门口跑去。 姜宁白从一旁拎起从心的领子,问道:“你没告诉她,南无坊只进不出?” 从心挣扎了一下,大脑袋摇摇:“说了,秦姑娘没听。” 我停下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姜宁白:“为什么出不去?” “很简单,整个南无坊都建立在一个上古聚阵之上,阵法破解之前,这里只进不出。” 姜宁白松手放开了从心,又道:“前任坊主失踪之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传递出两张繁华丹丹方同一封书信。信中介绍了繁华丹的炼制和功效,老君以此炼出两颗繁华丹,一颗被你误服,另一颗已到了天帝手中。只要我们得到剩下的丹方,就能破解南无坊的聚阵。到时候师父会用丹方换取天帝手中最后一颗繁华丹,你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说得轻巧,要是真有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吞个繁华丹给我瞧瞧? 我有些欲哭无泪:“都怪你!换了我的…丹药…” 我抬眼看了看师父,终究没脸把斐春丹三个字当着他面喊出来,只好将满腔悲愤化成视线,向姜宁白狠狠砸去。 “所以我这不是主动请缨,跟来帮忙了嘛?”姜宁白被我的眼神震慑住,颇为心虚地垂眼不敢看我,初见的傲慢气势全无。 “要是让我爹娘知道,看他们不扒了你的皮。”我委屈巴巴地说道。 姜宁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摸着下巴向我交了底:“老实说,你爹娘同我爹娘交情匪浅。我娘说如果我不跟来将功补过,就拔光我的翎羽。我爹说,拔得好。” 这话什么意思,说好的主动请缨呢?我眉头拧起,对他半真半假的话很是疑惑:“你爹娘是?”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莫测:“你听说过凤族吗?” 我顿时想起了我娘常在睡前向我唾沫横飞地自夸当年勇——据说她曾机智勇敢地帮凤族之主抱得娇娘归,算是他们的媒人。 凤主裴凤姜,与我爹合称“双管妻下”。当然了,他们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妻管严,对外,我们只能透露他们特别爱妻。 我记得爱妻的裴凤主有个独子,正是随了妻子姓姜。 原来是凤族的太子,我露出了然的表情,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我,出去以后好好做鸟。”别再偷换丹药害龙了! 姜宁白脸色难看地拍开我的手,扭过脸去,似乎是再也不想同我讲话了。 凤凰就是矫情。呵呵。 “师父,”我挤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用自以为最柔弱的声音向师父问道,“我要怎么办?我好害怕!” 一旁的姜宁白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恶声恶气地猛咳起来。 我不理他,大胆地上前一步,把师父的袖子拽在了手里。其实我是应该害怕的,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有师父在,那份害怕就缩小成了很小的点,不足为虑了。 师父云淡风轻地看了我一眼,没吭声,由着我作妖作怪。 我戏劲很足,嘤嘤嘤地偷瞄着顺势靠进师父怀里的可行性。 突然,师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依旧微凉,力道很轻,却成功让我安静了下来。他像上次一样,很快就松了手,我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你随为师来。”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我往那座木制楼梯走去。 我自然乖乖跟着他走,姜宁白和从心在我身后默默跟上。脚踩在台阶上的时候,楼梯发出“咯吱咯吱”声。窗外的天色不知在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小楼二层因为师父的到来而灯火通明。 待又往上走了好几级台阶,我终于将整个二楼的样子尽收眼底。 相比于一楼,二楼显得非常空旷,前任的主人仿佛失了原先巧心布置的兴致,只在中央放着一个宽大的四方形矮桌,便再无第二件家具,就连个窗户都没有开。我忽然有种预感,放在这里的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设窗户似乎是防盗。不过么,在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地方有如此设计,到底是怕外面的什么人跑进来,还是怕里面的什么东西跑出去呢? 师父上了二楼并未停顿,而是直接朝那矮桌走去。我自然紧紧跟在他身后,靠近了才发现,矮桌上铺陈的是一张色彩丰富、画风艳丽的南无坊地图。 这地图似乎是用特殊料子做的,在周围烛光的照射下,显得莹洁光滑。图中不但将街道、建筑、都画得清清楚楚,就连其中亭台楼阁、花圃树林都绘注清楚了。若不是它美中不足,只标出了“想容阁”和西北角的“颤风里”,我几乎要认为它是我见过最精美的地图了。 我发现今天进入南无坊的那条街道就路过这个“颤风里”,我还记得那些从墙头上探出来的繁美花枝,令人仿佛置身在一条繁花织就的长廊上,微风拂过的时候,无数娇嫩的鲜花在花枝上颤抖摇摆,层叠浪涌,此起彼伏。 “这是南无坊全图,剩下的丹方应该就散落在坊内。”师父向我解释了他拉我上来的原因。 “为何只有这两个地方标注了名字?”我抬手虚指,忽然福至心灵般又问了一句,“莫非与天帝得到的两张丹方有关系?” 师父点了点头:“为师查阅了前任坊主留下的坊志,两张丹方确实出自这两处。可惜关于此事她只记载了寥寥数笔,并未将得到丹方的具体经过记下来。” “师父,这一切的关键看似是在丹方,不过徒儿觉得前任坊主兴许才是解开谜团的真正关键。”姜宁白一语中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师父听了,一脸了然,似乎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繁华丹的用法功效全凭前任坊主一篇书信,若她说的并非实情呢?” 师父摇了摇头:“不,繁华丹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它其实来自一本古籍,只是随第一任坊主流入南无坊后再不世出。它的九张丹方蕴含无限功法效用,九合为一的说法我也曾经略有耳闻,我想那位坊主在这上面并没有说谎。” 我有些颓然,只是偶然误吞了一颗繁华丹,没想到竟牵扯出这么多麻烦。我该怎么才能找到剩下的丹方?若是我们无法集齐所有繁华丹,我又该怎么办?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茫然无措,姜宁白指了指地图道:“不如明天一起先去‘颤风里’看看。” 我顺着他手指再次朝那几个字望去,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既古怪又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正在我努力回想之际,楼下大门忽然处响起了一阵不疾不徐的叩门声,似乎带着点悠闲的意味。 这么晚了,会是何人来访?我抬起头看向师父和姜宁白,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倒是从心最先有所反应地往楼下跑去,我转身跟在了从心后面,打算去看看来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