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湾村,一个坐落在峡谷河道两旁的村子,零零散散的村屋从河滩处一直延伸到山顶。山脚下,一条蜿蜒盘曲的水泥路让这座与世隔绝的村庄与外界相连接。 早上,云雾缭绕,景色瑰丽壮观。从山顶向下眺望,房屋越来越多,红湾村的村委就坐落在距离河滩不远处的山脚下。说是村委,其实不过是间简陋的小瓦房,据说是以前祠堂改建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交通的便利,很多人家都已经从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搬走了,但也有不少人留在了这里。走的最多的是住在山顶上的村民,因为山路陡峭崎岖的原因,现如今能走的基本都走了,只剩下五户人家还未搬离。原先独立成村的陈家村如今被划到了山脚下的红湾村。 正值清晨,村民们开始陆陆续续出门开始进行一天的辛勤劳作,鸡犬声此起彼伏。开始寂静的农家院子都有了声音,只山顶处一个破旧的砖木混合的农家小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良久,屋子门前坐着的一名幼童突然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这名幼童,小名叫东子,大名陈东。陈东看着自己身上灰旧不合身的衣服,在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几颗野柿子树和成堆的杂草,出神的他再次深深吐出了口气。他是胎穿来到这个世界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九年了。 虽然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但是陈东对自己穿越前的事记得并不多。人的大脑是个很神秘的领域,陈东刚出生的时候并没有穿越前的记忆,他和普通婴儿一样吃奶拉屎撒尿睡觉。直到开始慢慢会说话,陈东的脑袋里开始有了些不同寻常的记忆。但能记起得也不多,只是模模糊糊似梦一般。因此,在此之前,陈东基本上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平时有时候会偶尔学大人似的说话。 即使是现在,陈东能记起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多,很多事情,很多记忆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纱,隐约可见,但模糊朦胧。陈东唯一可以确定地是穿越前他是为了救一个差点被车撞的小孩,然后自己被撞而导致穿越的。只能确定自己是穿越的,其他的甚至连前世自己是男是女,以及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清楚。想到这些,陈东再三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叹气倒不是因为对前世有所眷恋。陈东连前世自己长什么样子都记得模糊,他对自己的前世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哪会有什么眷恋。甚至有时候陈东都会觉得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离奇的梦而已。反而是如今现在他所身处的这个世界,这个他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生活的破旧农家小屋,自他有记忆以来,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真实地一直存在他的脑海里。 屹立在山顶,摇曳在风雨中几经修补的农家破屋,从他出生起就一直瘫痪在床,丧失行动能力的父亲,整天在田间山间忙碌不能说话的哑巴母亲,整天调皮从小脏兮兮不爱说话的瘦弱弟弟,以及还躺在破旧竹篮里不知愁滋味的婴儿妹妹。不用多说,一看这样的家庭组合,就知道这家人生活水平,一个字穷,一句话就是很穷,非常穷。可以说,整个家庭就靠着一个哑巴母亲在支撑着艰难度日。 自从记起自己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后,陈东的心里就一阵狂喜。倒不是觉得穿越的自己和其他人与众不同,虽然曾经偶尔也会天真地幻想自己开启王霸之路,但很多时候陈东都会很有自知之明地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扔出脑海。这些天,陈东一直在努力回忆穿越前的点点滴滴,他希望可以从前世的记忆里找到些有用的东西。帮助自己现在的亲人可以过得好一些。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陈东是真正地感受到了贫穷所带来的苦难。苦,真的太苦了。 因为贫穷,瘫痪在床的父亲曾经为了不再拖累家人喝过农药,不会说话的哑巴母亲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她的双手双脚更是布满老茧。小四岁的弟弟因为穷,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鞋子更是没有一双是合脚的。还是个婴儿的妹妹是个兔唇,因为穷没钱看医生。现在就连个破旧的摇篮都没有,奶粉太贵,还是母亲求了山上不远处的王大爷,每天赊几杯羊奶才解决了妹妹吃饭的问题。 只要一想到这些,陈东心里总是一阵的酸涩,他太想要摆脱这样的穷日子了。小小年纪的他早已明白了钱的重要性,说句不好听的,真正没钱,穷到深处的时候,连上厕所的一张破报纸,随意掉在桌子上的几粒米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现如今,陈东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年仅七岁的他,太想要摆脱这样的苦日子了。 只可惜,前世的记忆太少太过模糊,他的年龄也太小,除了听话懂事,尽可能帮助母亲照顾父亲弟弟妹妹,减少家里的负担,他做不了任何事情。或许是因为他是穿越过来的,也或许是真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东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懂事。当别的孩子还在和父母朝着要玩具糖果的时候,他就开始乖乖地跟着母亲在山上采药。 三十多度的大夏天里,就在昨天,他还和母亲穿着粗碎布拼接缝制成的长裤长袖上衣,在陡峭的斜坡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山路并不好走,母亲脚上厚厚的老茧早已适应了崎岖地山路,可年纪幼小的陈东却是不行,刚养好地脚又肿了起来。一路上,他硬是咬着牙硬挺着没说,等天黑回到家才发现脚底不仅起了水泡,甚至磨出了血。 昨天夜里,母亲梅菊,小心翼翼地用针挑破了陈东脚上的水泡,不仅上了草药,硬是不顾陈东地拒绝,奢侈地用上了干净的白纱布给包扎了起来。一天劳累过后,早已睡的香甜的陈东却不知道,母亲梅菊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里睡觉,而是盯着他早已被晒得爆皮的小脸,被山路上野草棘刺不小心划到小腿上的红痕盯了好一会儿。粗糙的双手划过儿子的脸,泪水不停滴顺着脸颊留下,好一会儿,梅菊才用袖子粗鲁地擦着自己的脸,力道很大,像是和自己的脸有仇似的。夜里她紧紧抱着儿子陈东低声哭泣了一晚上。瘫在床上的父亲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晚上没有知觉的那双废腿。这个从来都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晚上都在骂着自己窝囊废! 今天早上,陈东起来的时候发现,母亲没有喊自己起床,人早就不在家,天没亮她就进山了。自己的脚上也重新换了药,应该是母亲梅菊趁他没睡醒给换的。看了自己包裹着白纱地右脚,坐在门口又盯着自己包着纱布的左脚沉思了好久,不得其结果的陈东最终不禁无奈地挠了挠头。他再一次失败了,再一次证明前世的记忆除了让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真的没有任何有效明确的信息了。 看着天亮得差不多了,陈东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支撑着右脚一瘸一拐地跳回到屋子里,先是架起柴火,将大铁锅里的昨晚吃剩的野菜粥用小火热起来。然后用大缸里的少许水把碗筷冲洗一遍,趁着热饭的空档,熟练地喂好猪食和鸡食。这时,一向乖巧宝宝地婴儿妹妹也饿醒了。 陈东端起母亲一早挤好放在碗里的羊奶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里。小两岁的弟弟陈南在妹妹地啼哭声中坐在了床上,双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见到哥哥陈东肿着的脚和脚上的纱布,以及双手端着的豁口的碗,向着房间走来。陈南呆愣了下,便爬下了床,迈着小腿,跑到了陈东面前,伸举着双小手,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陈东。 看着面前还不到自己咯吱窝的瘦弱弟弟,渴望地眼神望着自己带着些许羞怯,脑海里想像着今天早上母亲梅菊小心翼翼替自己换药的画面。这一刻,陈东突然觉得就算没有自己前世的记忆,就算是穿越的自己没有任何金手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自己努力,渡过眼下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小心地将羊奶放到了弟弟陈南的手上,陈东微微弯了腰,努力与弟弟陈南齐平,抬手摸了摸他有些枯黄的头发,说道:“小南,真懂事,知道体贴哥哥帮助照顾妹妹了。” 陈东看着弟弟瘦黄的小脸上透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羞红,有些好笑地说道:“小南,你是个小男子汉了,是哥哥的好帮手,不用不好意思。你现在也是有妹妹的大哥哥了,这样你先帮大哥喂一下妹妹。早饭我热好了,我去帮你盛早饭,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早上母鸡们可给力了,下了好几个鸡蛋,我刚刚都给煮了。你待会儿多吃点,野菜也多吃给,争取长得和大哥一样高。听大哥的好不好?还有小南,有话要说出来,不要怕!有什么事儿,大哥给你撑着呢!你说是不是?” 看着哥哥鼓励的眼神,捧着碗的陈南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然后努力张了张嘴,最后小声说道:“哥。。。。。。哥。。。。。。是的。。。。。。是的!”然后十分小心地捧着碗走到了妹妹的身边。 转头看了眼哥哥陈东一脸地欣慰和鼓励,弟弟陈南开始笨拙地小心地慢慢喂着妹妹喝着羊奶。见弟弟的动作从生疏慢慢地熟练起来,陈东便放心地慢慢走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的陈东一瘸一拐着,拎了个有些生锈的热水壶,一手夹着个空盆慢慢挪着小步前进来到了父亲的房间。推开门帘,陈东将盆放在了地上,一边弯腰到着热水壶里的温水,一边看着父亲陈建国说到:“爸,你看你的眼睛红的,昨晚上是不是又没睡好,都说了好好休息,你就是不听劝,就爱瞎想。”说着话空当,陈东手上的毛巾也打湿了。拿着湿毛巾,陈东半跪坐在床上,说道:“爸,来,你脸凑过来一点,我给你擦擦。” 半躺在床里侧的陈建国听着儿子的话,将脸侧了过来。温热的湿毛巾在脸上不轻不重地擦过,儿子黝黑的一双手顺着脖颈一直向下,黑与白的强烈肤色对比让陈建国的心里又是一阵梗塞。不是他陈建国心思太过敏感,这是任何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最正常的疼惜。多年来他瘫痪在床,很少见阳光,倒成了这个家里最自己的儿子东子自懂事以来就跟着母亲在大山上跑,大夏天的太阳热毒,早就把那个曾经白嫩可爱的儿子晒成了黑炭一般。一想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多年来瘫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干,自己才十岁不到的儿子却在跟着母亲挣钱养家,陈建国这心口处堵得难受。 “爸,咱翻个身,我给你擦擦背!” 听着儿子的话,陈建国很是配合地翻了个身,整个半趴在床上。 “东子,你爸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什么都帮不了你,还拖累了你和你妈。这么些年,你们吃了这么多苦,还得照顾我这躺在床上的废物,你让我怎么不多想。” 听了父亲陈建国的话,陈东一边擦着背,一边叹气地说道:“爸,你别这样想,照顾你一点儿也不累。也就是有空的时候给你擦下身子,就算你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而且我觉得我爸很厉害,虽然双腿不行,但仅凭着双手都能自己穿衣解手了。有时候还能自己一个人爬到门口晒太阳。还有爸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帮我和妈,你看家里的桌子椅子不都是你一件一件自己琢磨出来的!” “对了,还有呢,你看!”说着话的功夫,陈东给父亲擦好了背,陈东将毛巾扔进了盆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父亲陈建国,说道:“爸,你看,这是今个儿一大早王大叔送来的,你这个月的退休金和伤残补助,有一千五百多呢!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你不在了,家里没了这钱这就更难了!爸爸,你很厉害的!” 看着儿子手里的钱,陈建国却是更加苦笑地说道:“就是为了这每月的一千多块钱,当年我才没有再次喝农药寻死。可是和当年的医药费相比,每月的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你妈当年就不应该坚持救我。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这么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