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01 “大家好,今天是2017年1月9日星期一,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十八分,欢迎收听XX,下面首先为您播报今天的天气预报。受西伯利亚南下强冷空气影响,本市今明两天温度仍将低于零下且伴有雨夹雪,请市民朋友们外出做好保暖防寒措施……” “呼~” 又一片小小的水雾绽放在车窗上,女孩以窗为板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许是车内温度太过温暖,又或者她的名字比划太多,第二个字儿又没写完水雾就蒸发了。这样尝试了七八次后,她终于放弃,瘪瘪嘴,复又眼神坚定地盯着前方——发呆。 一旁的人瞥了她一眼,继又专注于周围过往的车辆,“怎么不写了?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不过比你小了差不多两旬而已啊,确实不小了。”某一瞬间她真的怀疑她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呵,不过你字还是不错的,”男人盯着前方粲然一笑,“不过离我的还差了那么一点。” “何止一点,简直是一个洪荒,” 女孩亦报之一笑转头看着他,“毕竟我这辈子,是不用煞费苦心地追美若天仙的小师妹的。” “小越,”男人的笑就这样窘迫地冻在了脸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要忘了一会儿该叫我什么,越助理。” “好的,舒经理。” “虽然名义上是带你来实习的,但其实就是带你出来玩玩,散散心。正好你刚考完研,家里过去那一年又……总之,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就杵那儿就行。” ”哦,好,” 女孩一边看手机一边却在心理嘀咕,“带我出来玩?开两天车把我从北方的冰旮沓带到南方的冰旮旯里来玩啊。” “到了,好冷。哇,这楼不错。” 女孩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男人扫了一眼:“嗯,离我们单位还差了点。” “你那不废话,你们那可是国字号的。” “小越,记住多听少说。”男人顿了顿带着少有的严肃继续说道,“如有万分必要,亮亮你的专业。” 女孩也严肃起来,认真中带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知道了。” —————————————————我是分割线————————————————— “翟总监,你好,我是舒羽。”男人微笑着伸出手看着房间里一派悠闲的B&G公司执行总监。 “你好你好,舒科长,我是翟仁。你怎么来电视台里了,早知会一声请你去我们公司,我们公司那广告部里可有好几个你的铁粉呢。” 嘴上说的热络,迎过来的脚步倒是施施然,简单地握了一下手。 男人接道:“下次吧,这次是来台里办公事,听说你在,顺便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 “我也是陪公司新人来这儿彩排。” “什么新人还需要你亲自带?” “一个外国小伙子,情况比较特殊……” …… 女孩站在一旁笑得脸僵,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往,不禁暗自腹诽,“成年人的世界我不懂。嗯,不对我也成年了。”余光瞥到一抹亮色,“哦,是中年妇男们的世界我不懂啊。”思及此处,她差点嗤笑出声,勉强忍住。 但此番还是惊动了在兢兢业业“嘘寒问暖”的两人,“哦,这位是越助理,我最近带的实习生,经验少。” 翟仁听罢竟主动朝她伸出手,女孩怔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连忙伸手握住,轻碰一下,正要抽离,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覆住拦了去路。“越助理这么年轻跟着舒科长必有一番作为。” 女孩脸上笑意更盛,望向翟仁的目光里礼貌以外夹杂了一份了然的狡黠,“借您吉言。” “我这今早出来的急拿文件拿错了,本来还想一会儿再回去趟,没想到您直接先来台里了,没准备合适的策划案,实在不好意思。” 这策划案带了就是带了,“不知没准备合适的是?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看一下再商榷。” “好吧。”翟仁转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两个薄册子。 “这是英文的啊,果然是不合适,众所周知我英文不好,何况这里面有很多专业词汇吧。” 翟仁听罢略微遗憾地说道:“年底下事情一多就容易出错,这就拿错了,看来只能下次我拿份中文的再来商讨细节了。” 她看着对面那张 “遗憾”得都有点嚣张的嘴脸越发扎眼,“翟总监,舒经理,要不我看看吧。我英语还可以。” 翟仁一愣,见舒羽没说什么,“好啊,越助理请便。” “嗯,”女孩看地很快,“我可以再看看这本吗?” “那本是法语的,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和法国那边合作——”还没等他说完, 她已经翻开册子,“嗯,没关系,我略懂一点法语。”这本她却故意看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是略懂,而更多的是她觉得此刻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点点变化的脸色远比策划案来的精彩纷呈,便忍不住瞥了好几眼。 “翟总监,舒经理,我个人拙见,合作案做的很好。就是英文的这份,宣传部分我认为负责人员多一点可能会更好,还有贵方受益人表述可能不是很清晰。法语的这份,嗯,可能投入与估值不太相符吧。还有——”她故意一顿,谦虚中夹着几分嘲讽深深地看着翟仁的眼睛,在心里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这第二份策划根本就不是给我们做的,摆明了来糊弄我们的。” 嘴上却说道,“也做的很好。” 言罢,她意外地在翟仁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炽热,看来戏做够了,抬手,拍了下坐在一旁男人的肩膀,足够轻微,却也足够亲密,“我想去下洗手间。”“去吧,别走丢了。”男人宠溺地说道。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窈窕身影,“舒科长对越秘书可真好,”翟仁佯笑道,“不过越秘书也真是秀外慧中,刚进来时我还以为你是领了位模特来,我都想把她签了呢!结果人家一开口,没想到啊,这么年轻,圆滑又直率。舒科长真是好福气。” “确实好福气,不过翟总也确实不能签她——毕竟我叔叔不希望她干这一行。” “舒科长的叔叔——” “越秘书是我堂妹,舒越。” —————————————————我是分割线————————————————— 洗手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舒越喃喃自语,“看来网上的传闻也有点可信度,这个翟总监是真喜欢模特啊,不过他不应该未婚吗……” 就这样一边嘀咕一边走出洗手间,抬头视线扫过逆光处——一截脖子,对,就是一截白嫩的脖子。舒越一双丹凤眼差点没瞪成金鱼眼,要知道身高175的她随便穿双鞋所到之处一眼望去也是“一马平川”啊,何况眼前这个人和她还隔了一小段距离。她继续抬头,恍惚间却只看到了裂开的嘴里一排雪白的牙齿和微微露出的一截粉嫩的牙龈,因为下一瞬,这个人影就咻的一下闪到了她右后侧的男厕所里。 “喂,哥,谈完了?”舒越走到窗前,看到窗外的淅沥小雨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簌簌飘雪。 “面上的说得差不多了,细节还得继续磕。你现在马上去507,你这个小路痴估计要找好一会儿,不要敲门轻轻推开门进去就好。” “干嘛?你先等等哈。”今年天气反常,北方的雪全都移到了南方,这眨眼间外面已是素装银裹。不知谁不怕冷地开了一扇窗户,几片雪花不时飘落室内,落在洁白的瓷砖上。舒越赶忙走过去想把窗合上,这要是一会有人踩了脚印或者滑了,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你在听吗?我给你找了个兼职,你记得翟临说他在带一个外国小伙子彩排吧。他想请你去给他当临时的英法老师,顺便教几句汉语,我记得你好像之前做过类似的兼职,应该没问题吧。” 脚步突然止住,“有问题。我不想和他打交道,你没看他看我的眼神吗?哥,我可是你亲堂妹啊,你不能坑我啊!” “他已经知道你是我妹妹,不会对你怎样的。我也是媒体圈子的,他要真敢想怎样,也该考虑一下后果。而且他是总监哪有那么多时间跟着一个新人。你主要就是在那个新人不比赛的空闲时间里给他辅导一下外语。还有帮我留意一下他们公司人员的实际办事风格和效率情况。” “你这是让我当间谍?可是你最初是让我跟着你去谈合同的啊,怎么就成家教了还有,我要准备复试的啊。”说到激动处,舒越左脚在原地踏了一下,空荡的走廊里固体碰撞的清脆声越发明晰。 “你还是要跟着我谈合同的啊,另外几个客户都离这挺近的,你给他上课用不了多少时间不耽误别的事。小越,B&G公司很重要,它让我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最后一句话低沉而真切,一字一字敲到了舒越的心尖上。 ——哥哥已不再年轻,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当年的他受羁于家庭那般沉稳妥协,而如今几近不惑却是想要真真切切体验一把毛头小子的热血鲁莽。 那么无论作为妹妹还是工作伙伴都没有理由不支持他。“好。我马上去。” 转身欲走,一阵凛冽疾风携着雪花正正地扑上舒越的背。“呀,好凉好凉。”她忙把那几片夹在脖子里的雪花拂下来,看着躺在手心里久久不化的完美六角形结晶,不同于以往南方雪花的小而透明,它们大而洁白,这是近年来在北方也难得一见的雪——这个冬天,注定不凡。 “瞧,我这记性。”女孩又转过身去合窗户。无奈轴承不知是冻住了还是锈住了,手腕都酸了还是合不上。正要放弃看到一只白皙的手,骨节清晰修长,落在自己的上方,微微用力,窗户“啪”合上了。 转身言谢时才发现,咦,这截白皙的脖子,嗯,这一口雪白的牙,呀,这截粉嫩的牙龈,这不就是… “谢谢。” 视线上移撞上了一双明眸,这真真切切的是一双明眸,像是前天才见过的那双,不过那双的主人此刻估计在含着奶嘴吐着鼻涕泡呼呼大睡呢。 “You wele.” 约莫和女孩差不多大的男孩轻声回应,又挠挠头,指指窗户, “I did it.” 女孩心想,外国小伙我知道你帮我关上的,有必要……等等,他是说,是他打开的,这个熊孩子,果然长有明眸的人都一样皮。 “Well, you show me the way to room 507”多年路痴的经验告诉舒越,在找路这方面别人永远比自己可信。 “507”男孩怔了一下,微微打量了一下她,“Okay, follow me. Same way.” “Great. Thank you.” 半个小时前,和混声师在录音室里已经整整忙了一上午的迪玛希,终于忍受不了密闭狭小的录音室。停滞压抑的空气已经塞住了他的喉咙,扼住了他的声带。他借口去洗手间,到了门口却发现,中国新年将至大楼里所有的标识全都换成了古老的中文汉字,古朴而别有一番韵味。但那是对中国人而言的,对他这个外来务工人员,那顶多就算是些长得还挺好看的抽象画。可是现在不是赏画的时候,他只想知道哪个是“男”! 等了好久也没有人经过,他走到窗前随便打开了一扇窗户,几片雪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亲吻他的面颊。他不禁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阿斯塔纳。那儿现在也应是大雪纷飞,那儿的雪落到脸上绝不是羽毛般的轻柔爱抚而是冷冽如锋,一如游牧民族骁勇坚韧的性格。 游牧人的儿子离开了草原来到了这片 “芙蓉国”域,就在明晚,他将向世人证明,没有猎鹰和骏马,哈萨克的翅膀依然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翱翔。 “哗啦”声起,他猛得收回盯着铅色天空的视线,转身走到洗手间门口。 ——太好了出来人了,是一位姑娘,所以旁边那间就是男厕,我真聪明。 不过虽然没看清姑娘的表情但感觉她好像被吓到了,是我长得有问题还是等在厕所门口吓到她了,不管了,一会儿出来她还在的话再和她解释吧。 从洗手间慢慢悠悠地踱出来,说实话他真不想回那个录音蓬了,他刚刚在里面都觉得缺氧了头也隐隐作痛。 隐约听到有人说话,那姑娘还在,在打电话。激动时还跺了一下左脚,真可爱,像是十三岁那年艾拜依叔叔送他的那匹枣红色的小马,他拿着马草逗它放到嘴边又抽走,那匹小马就会气地跺左前脚,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不是也有双大眼睛。 “天,我忘关窗户了。”迪玛希小声惊呼,几步走到费力关窗的女孩旁帮她关上。 “谢谢。” 发音字正腔圆的中国女孩长了一双凤眼楚楚动人却又锐利深邃。 暴露在这样的目光里他竟不自觉招了,像犯错的小孩子挠挠头,用非常不流利的英文,说是自己开得窗户。 “Here.” 迪玛希推开门,侧身一旁,左手微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舒越愣了一下。刚刚在路上她已经猜出这位英语拗口的小伙子应该就是翟临口中的外国新人,可是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将成为他的外语老师。而他在路上对自己虽然满脸好奇却几次欲言又止,现在又这般绅士。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骨子里的尊重与修养。 ——小伙子,看好你。但是,小伙子啊,这种情况,让她先进并不合适。 果然,舒越磨磨蹭蹭地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此高挑的身段,标致的脸庞,特别是那一双凤眼,此刻露出些许无助更添动人之姿,而最关键的是她是迪玛希亲自领进来的。 “迪玛希,这位是?”经纪人言漪问道。 “Uh,” 男孩再一次窘迫了,“ I not know.” 女孩怯怯开口,“我是翟总……” “小舒来了啊,” 舒越此时认定这是第一次但肯定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感谢翟临的出现,要不依她这种有轻微人群恐惧症的个性,她可能越说越乱,越解释越糊涂。 “这位是舒越,是总台舒科长的妹妹,在A大主修英语二外法语普通话也很好,现下正跟着舒科长实习,最近几个月会留在这儿,正好让她帮迪玛希纠一下英语法语中文的发音。”经商已久,三言两语来龙去脉关系利害一清二楚,这下很好,关系户不用苦心经营人际了,反正大家待她必以礼,鲜以诚。 齐勒在一旁小声翻译,“哦,哦,”迪玛希听罢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挂着那截明晃晃的粉嫩牙龈,迈着洒脱的小外八步子,就朝舒越走来。 舒越礼貌地伸出手,还没握上,就被一股大力压到了怀里,瞬时懵了。多亏齐勒看她尴尬小声提醒,“这是哈萨克斯坦的见面礼仪。” ——那他也不用抱这么紧吧,这是故意的吧,不想学外语想把我捂死是吗。 好不容易松开,还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皱着眉,嘟嘟着嘴巴,还用手比划着音调说,“我是Dimash。说若老赊。” “迪玛希你说的什么啊,哈哈?” 连准备仪器的摄像大哥都被逗笑了。 “我是舒越,你不用叫我老师。” 她望着男孩略含憋屈的眼神,那可不就是和那个吐鼻涕泡的被人抢了玩具时一模一样。然而男孩憋屈的是,怪不得刚刚在她面前和个小学生一样,没想到她真的是自己的老师。 “不亏是专业的也就你能听懂他的汉语了。”助理时姚在一旁打趣。 “嗯嗯,刚刚我们在洗手间碰到打招呼时就发现了,卷舌音过重他不会平舌发音。我们能先听一下歌吗,方便及时纠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