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看向我,抓着拐杖的手没有放下,神色却有了一丝松动。我知道,老人家速来疼爱我,冲着我那一声“爷爷”,怎么也得给我一点面子。
谁知,阿来却低着头道:“对不起,爷爷,你打我吧,我不该跑出去,让您担心,我大了,不该耍小孩子脾气的。”
他说着说着,头扎得更低,声音愈加小了,“也不该跟小志赌气,就为了气他,害他在雨里淋湿成这样。”
老人家的手举了放,放了又举,来回重复数次,终于一跺脚,扔了手里的拐杖。
“都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你就懂点事吧!”老人家丢下这句恨铁不成钢的话就走了,阿来瞳中神色一闪,猛地抬了抬头。
嘴巴张了张,望着他爷爷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捏捏阿来的后颈,把他勾过来,让他枕上自己的肩膀,说,“好了,到屋里休息一会儿吧。”
阿来很顺从地点了点头,擦干净身体,合着力气脱掉脏了的衣服,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床上。
我把蒙古包里的积水舀光,洗净阿来和我的脏衣服,然后生火做饭,累到汗流浃背。
等我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落日在黑暗中像烧红的煤球,一点一点散尽最后的光和热。黑森森的大地一片宁静,让刚刚经历过雷暴雨的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来的爷爷去年生病以后,自理能力弱了,再加上阿来已经长大,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老人家便住到了阿来的小叔叔那边。因此,我做饭只需要做我和阿来两个人的就行了。
饭做好后,我进屋去叫阿来。阿来抱着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喊他,他没有反应。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发起了高烧。
我给他盖好被子,匆匆出去给他熬红糖姜汤。这点红糖,还是过年的时候买的,阿来从来也没动过。我知道,他是想留给我。但我当然也不会碰,于是,这点珍贵的红糖兜兜转转,还是化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来,张张嘴巴,”我让他脑袋枕着我的肩膀,扶着他半坐起身。他烧得迷糊,嘴巴微微张了张。我舀了一小勺姜水,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一滴暗红的液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我用拇指指腹帮他拭去。肌肤相触的时候,他软软的唇让我忍不住心动。
慢慢地一碗姜水快喂完了,他头一歪,咳嗽了声,“不、不喝了。”
我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出去时,发现碗底还剩了小半口姜水。想了想,没舍得倒掉。扶起碗来,自己喝了。
给阿来做的饭已经凉了,他已经睡着,肯定吃不下去。我便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夜里,吃冷掉了的饭食。吃着吃着,我想起阿来给我做小鸡炖蘑菇那次,也是等我等到菜全凉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饭后,我洗碗,一切都收拾妥当,进屋,发现阿来盖着厚厚的被子,蜷缩在他的小床上,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我走过去,连被子带人一起卷起来,扛到肩膀上。我虽看起来文弱,但绝对不是经不起风吹的人。我练过多年的跆拳道,扛一个他还是绰绰有余。我将阿来放到我的大床上,自己也蹬掉鞋爬了上去,钻进被窝,抱着他躺下。
我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再出出汗,应该就能退烧了。我这么想着,心中逐渐宽慰了下来。
一番折腾,阿来已经醒了,手像小老鼠的爪子那样缩在被子里。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
我抱牢他,扶着他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今日一番折腾,我早已精疲力尽。吹熄油灯,闭上眼睛,说了声,“睡觉。”
他的脑袋不安分地蹭了蹭,硬邦邦的发茬蹭得我直发痒。我却并不反感,反而心中欢喜。我喜欢他这样闹我,喜欢得不得了。我将他搂地更紧了,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的背。
黑暗中,他小小声叫我:“小志。”
我“嗯”了声。听到他说,“今天,我们、我们那是……”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件不可言说的事情。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唔”了一声道:“…睡觉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河滩上的行为究竟算什么。那件事情,以及以后的路,对我们来说都像黑洞一样未知而迷惘。我无法回答他,也无法回答我自己。我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两个男生干出那样的事。
他点在我胸膛上的手指蜷缩回去,不动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抱他更紧了些。我不知道我的肩膀与胸膛能否让他在黑暗中也觉得心安。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声对他说:“你在怕什么呢?你只要记住,你是我最好的宝贝就够了。”
他没有动静,就像睡着了一般。
但我知道他没有。
夜,静静的,风轻轻吹着,吹动开着的毡布,吹舞我细碎的发梢。不知怎么飞了一只萤火虫进来,黑暗中闪闪发光。我正看着那个莹绿的小光点出神,就觉得怀中的人儿动了动。我的嘴巴一暖,竟是他吻了上来。
他主动亲吻了我。
吻罢,他对我说,“小志也是我的宝贝。”
我僵了一下,抚摸他的头发,“嗯,睡吧。”
半夜,我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那敲门声又急又大,仿佛恨不得把门子砸穿。我的美梦被打断,本能地不爽。发现我怀中的阿来也眼看就要被吵醒的时候,我更生气了。
哪个孙子?
我穿上短裤,打着赤膊开门。外面站的是阿古达木,喘着粗气,一脸惊惧未定。
“怎…”我还没说话,他便一把拍上我的肩膀,眼睛瞪大,颤声道:
“乌、乌兰图娅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