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被末生手下的侍卫带回去后,我一直在昏迷与半梦半醒两者之间摇摆不定,身子也是轻飘飘的,忽而冷,忽而热。 有时候我能迷迷糊糊听见周围人的声音,却睁不了眼。我的头异常沉重,全身被碎落的木条刺中的地方太多,再加上胸口生生挨了一掌,我连轻轻动一下都是刺痛难耐。 最初的几天,我一直都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间意识清明了一些,知道有人在照顾我,替我疗伤,喂我喝药。由于我半夜有踢被子的习惯,每次早晨醒来,我的双手就冰冷异常。只是不知为何,临近醒来的这几天,我能察觉到,每当我双手冰冷之时,总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的手覆住。 我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人也不言语,就一直安静地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挣脱,但那人的手十分有力,我一时挣脱不开,再加上我的双手着实冰冷,便也放弃了挣扎。 那人掌心处的温暖让我异常心安,手不算肤如凝脂,却也有几分光滑,指间有一层薄薄的茧,手指修长,骨棱分明,比我的手大了不少,握住让人感到格外的放心。有好几次,我都想一睹那人的面容,奈何眼皮耷拉沉重,实在是无法睁眼,只好作罢,偏过了头去,昏沉地睡了过去。 记不清过了多少时日,当我终于堪堪地睁了眼,恰逢满目的暖阳透过窗棂,轻柔地照拂在脸上。我的双目一时有些酸涩,揉了揉眼睛,待习惯了些,不知为何,忽然就不争气地落了泪。 姑奶奶还是活下来了啊。 活着真好啊,真的。 我忽然就不想再去动弹了,偏过头,睁着眼,看着门外暖阳下郁郁葱葱的几数繁叶,绿得耀眼。刚刚死里逃生的我,再睁眼之时,只想把人世间的一草一木,和风暖阳,熟识之人,都深深烙尽眼底,再也不想失去。 画青走进来的时候,我正目光灼灼地望着窗外。画青一把打碎了手里的药盏,哭喊着朝我扑来,把我吓得够呛。 “九凰啊,我是画青,是你最铁的姐妹啊,你可不要忘了我。”刚刚醒来,画青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来哭诉,如此隆重的礼节,我一时有点吃不消。 “你起开,压住我了。”我推开黏在身上的画青,没好气地道:“你吃错药了?尽说些胡话。” 画青昂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好奇地问道:“什么玩意儿,你没失忆啊?” 我无奈地说道:“谁跟你说我失忆了?” 画青一把抹掉眼泪:“不对啊,你怎么和话本子里的情况不一样啊。话本子里面一个人昏迷了数十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会失忆的,这时候只有真情才能唤醒主人公的记忆啊,你怎么就想起来了呢?我们之间的姐妹深情都还没出来呢。” 我:“......” “你给我让开。你脑子里一天能不能装点别的?不对,等等,你说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天。” “二十天!” 我拍了拍头,当真是睡得持久,这番可真是将我折腾好了。 画青托起我的脸,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你伤成这样。还好你的师父在闭关,否则他一定风风火火地去替你寻人报仇去了。” “别说了,”我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你要我的颜面往哪里搁?他辛辛苦苦培养了几百年的大弟子,差点叫人打死,他知道了非骂我一顿不可。” 画青点点头:“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碰上了何方神圣,能将你伤成这样?” 我摇摇头:“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我本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那人施用了禁术,而且,怎么说呢,那禁术非比寻常,厉害至极,我被施了术后根本动弹不得,所以才被伤成这副样子。” “咦?还有你不知道的禁术?我还以为天机阁什么禁术都知道呢。不会是你当初学的时候睡着了吧,我觉得你说的那种禁术有点玄啊。” 我剜了画青一眼:“你说的是你吧?” 画青讪讪地笑了一下:“哪里哪里。” 与画青斗了一会儿嘴,尘世的烟火气息才慢慢重回我的躯体,我一时竟觉得斗嘴也是极为美妙的事。 画青一拍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忘了给你说,你昏迷了将近二十天,最近几日,那天族的末生皇子日日都曾来看望你。我还好奇来着,想着你什么时候和末生勾搭上了,快说,老娘见那末生生得好俊俏,你要是不要老娘就把他给收了。” 我:“......” “等等,你说末生经常来?”我脑子有点发懵。 “你别给我装糊涂,他这么殷勤,一定有猫腻。” 我气得顿时快要跳起来:“什么殷勤,我差点忘记了,还没去找他算账。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对不起我。” 画青见我突然激动起来,一时也有点摸不清状况。我见她一脸疑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讲了。 “所以,你觉得是末生招惹了那些人,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先溜了,把麻烦留给了你?” “对。”我点点头:“而且不是小麻烦,我的小命差点就交代在那里了。” 画青闻言也扬起了眉:“这末生看着不错,没想到也是这么的不靠谱,关键时候自己溜了,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是得好好教训他一下。” 画青说着便挽起袖子:“九凰,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好久没打架了,上次没打着陆邕衡那王八,我可憋屈了好久。这样吧,这次我们也像上次那样,假装醉了酒去把末生打一顿,给你出口气,你看如何?” 我:“......” “你以为末生和陆邕衡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吗?别的不说,我反正打不过他,更不用说你的三脚猫功夫了。” “这可不一定,你事先做好准备,准备几十个禁术什么的,趁他不注意使出来。” 我摇摇头,越发觉得不靠谱:“要打架你自己去,我反正不去。” “老娘是为你出气,你怎么能撇下我?你个没良心的。” ...... 兜兜转转,和画青絮叨了一下午,也没讨论出什么正事。眼看天色不早,暮色将至,我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饿得厉害。 待我吃完饭,来看望我的大部队便浩浩荡荡地出现了。 为首之人,自然是木风长老。其他人见我恢复地还不错,便叮嘱了几句,三三两两地走了,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木风长老陪着我。我同木风长老寒暄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左右张望一晌,发现的确不见司阙的身影。按理说,我们两个“师徒情深”,这小子见我回来了,不会躲着不见的。 木风长老闻言,顿时怒目圆睁,咬牙道:“那个把天机阁弄得鸡飞狗跳的司阙被他爹抓回去了。” “是吗?”司阙当初死活要留在天机阁,为表明心意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以为他多少还能坚持一段时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下了阵,一时好笑,不由得问道:“司阙何时走的?” “走了十来日吧。”木风长老刚要继续讲下去,忽而眉间一皱,道:“你这丫头昏睡了这么久,怕是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我楞了,天翻地覆? 木风长老点点头:“天族势力庞大的祝氏,已经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