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珏立在厅堂之中等候着杨永慎,无论杨夫人如何劝说,让他坐着等,他都不肯。
聂清珏从前便知道杨永慎,他是北宣史上第一位连中三元的人,却并非是年少成名,三十多岁首次参与科举,他在考场一下笔,便直接到了天子的跟前。后又因为丰富的学问,奉旨主修《北宣大典》,杨永慎被贬黜后,此书自然也被搁置了,经年累月,再无第二人挑起此重任。
他心中满是对杨永慎的崇敬,因此,当杨永慎和林挽碧一同出现的时候,聂清珏有几分错愕。他这几日在苏州城内露面,为了安全起见,他又托碎玉轩的人给他找了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林挽碧看到他时,已与此前的样貌大不相同。
今日本来他也可以不出面,但他有一些私心。
从前在帝都时,他十分喜爱青藤居士的作品,收藏了不少在宫中。聂清珏其实也知道,比起许多名人大家,青藤居士作为后起之秀,还有许多地方稍显稚嫩,笔力不够深厚,但是正是因为这些不够中规中矩的小缺点,才带着一丝纯真与活泼,和无尽的旷达与自由。
换了一副面孔的常宁令林挽碧陷入了片刻的怔楞,当他与记忆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重叠起来,林挽碧便将他认了出来。但她有点不确定这个身影,是常宁留下的,还是更早以前,她曾经见过的什么人。迷雾遮眼,虚虚实实,不同的面孔,类似的感觉,林挽碧置身其中辩不清楚。
眼神一瞬的交汇之后,两人默契地没再看对方,聂清珏朝杨永慎行礼:“先生,在下乃北境军统领卫樊将军麾下常宁,今日冒昧叨扰,还望先生见谅。”
杨永慎的表情严肃,不似平日里笑容可掬的模样,对他说:“老夫从不与官家之人打交道,北境军与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为林华将军的事情而来,他如今身陷囫囵,林将军深受军民拥戴,各方都在帮忙救他出来,青藤居士是林将军此案的关键人物,这便是今日在下来的目的。”聂清珏道。
林挽碧和杨永慎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抢在杨永慎回答之前道:“将军出手相助,挽碧不胜感激,今日我来的目的也是如此,不知是否找到此人,为我父亲说明一二,便可以洗脱不白之冤。”
聂清珏不晓得该如何向林挽碧说明眼下的情况,林华陷入的这场危机,并非一两个人可以左右的,找到青藤居士不过是占据了先机而已,不可能就此简单解决。他迟疑了片刻,对林挽碧道:“林姑娘大可信任卫将军,我们定会尽全力帮忙。”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林挽碧点点头道:“刚刚我也向先生询问了青藤居士的下落,可先生不肯告诉我,不知将军又有什么办法能让杨先生开得了口。”
“不是老夫不肯告知,我那徒弟云游四海,已几年未归,他从前捐款本是大义之举,也一直很低调,不想被人打扰,如今却卷入这么个事情来,我又怎敢轻易透露他的行踪给你们。”杨永慎与林挽碧师徒多年,方才的他看出林挽碧与这个将军认识,目前的局势诡谲复杂,便替她遮掩了身份。
聂清珏垂眸,拇指与食指轻捻着,似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动作却被林挽碧捕捉到了,细细想来,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此前她并未在意,也许是今日的他在林挽碧看来太过奇怪,好像他们二人之间的熟悉感并非来自之前的相识,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我明白先生是想保护你的徒弟,可如今青藤居士若是无人保护,恐怕更加危险,先生您看。”聂清珏拿出一张薄纸,与此前苏州府邸贴的告示不同,这是江湖上的一张悬赏令,任意一家都可以接这个任务,只要找到青藤居士,便可以联系贴此令的人拿到大笔悬赏金。
聂清珏又道:“这背后的人恐怕是知道林将军深受江湖客的爱戴,再故意散布一种只要这位青藤居士肯出面澄清,那么林将军便可安然无恙的错误信号,现在江湖上的不少帮派都在寻找,但也有一些帮派并不属于帮助林将军的阵营,若这背后的人趁机浑水摸鱼,朝堂之事与江湖扯上关系,便更加复杂。”
“你的意思是,如果被后者抢占了先机,那么不仅仅我爹生死难明,青藤居士也凶多吉少。”林挽碧虽不懂朝政,也不知道林华到底挡了谁的道,但她在帝都是见识过权贵之争的,一个不慎便从昨日风光落得一个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