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1 / 1)折雨东南来首页

我骗了颜椋,看着颜椋离开乱葬岗后,我就钻进了墓穴。    墓穴里的若木棺材里,置放着蒹葭的头颅和我的尸体,当年刨了半天土,也未在蒹葭身下寻见冬茧的尸体,冬茧摆了摆手说,怕是游魂一个,在此安家罢了,不让我们继续翻下去,此事慢慢也作罢。    若木是武罗神种于日落之处的树,青叶赤花。武罗神长相清秀美丽,皮肤上有豹子那样的花纹,住在青要山,那里也同住着许多女子。    千年得若木,万年开若华。当年武罗神将若木与若华一同赠我,因若木材料极为珍贵奇特,武罗神希望我将这若木供在山上,可保平安。她前脚刚走,我后脚便将这若木锯了,造了口上好的棺材。    比起把这木材浪费供在了山上,倒不如将它做成棺材,若木制成的棺材,死后定睡得舒服。后来到了乱葬岗,我便让冬茧夜里去了漆吴山,将这棺材搬到了墓穴,把我与蒹葭的尸体放进去,过了上千年,竟没有腐烂。因此,乱葬岗无数经了折磨的魂魄,也只有我与蒹葭靠着若木棺材,才能化的了人身。    我慢慢打开棺盖,抱出我的尸体,那细线缝着不结实,我生怕散了架,只得轻轻放在地上,在心里默念:“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不离其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彻至之勃,解心之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重,慢慢的,尸体恢复了色泽,我开始失去意志。    古书上载,魂魄成人,去德去尸,恶欲喜怒哀乐六者归身,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终成前人,思想束缚,永生永世。历劫之魂,七年之身,此期圆满,魂消归根。    待我睁眼时,也不知过了多长时辰,我挽了挽衣袖,臂上的印子都已消尽,连那些细线也不见踪影。    我出了墓穴,已是白昼。总觉得有什么拖着身子,想了许久,曾经没有重量,如今化成了原身,这种不知所措倒成了勒着我的横链。我指尖一点,身子便轻盈了几分,看来蒹葭所说如实,即便是如此,生前的法术,也还尚在。    我站在蒿莱丛丛满山青翠的地方,这里的树枝和白云混在一起,空气中是绿色的潮湿。我靠在树旁,听着万物细微声响。    清澈见底的鸣啭,单纯的透明,底子里泛着一股干净。枝叶蕃盛,沄沄流水,苍旻上零零散散有几块白斑。    待我从西林飞出来时,算了算时辰,颜椋与崇道,也应到了乱葬岗。    果不其然,快到了巨石旁,就看见一白衣老人用剑指着巨石上的蒹葭。    “废话少说!快给我把这里的千年之躯交出来!”    “你乃何方神圣,区区一个白胡子老头,不但径直闯入乱葬岗,还敢拿剑指着我?”    是崇道,这么多年,这老头还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我四处望了望,不见颜椋踪影,先缓了一口气,赶忙上前,抱着蒹葭躲了崇道的剑气。    蒹葭一见我,先是一愣,我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多言。    崇道眼睛一瞥,看了我一眼:“你竟然还活着?”    我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你是来找千年之躯的?”    崇道“哼”了一声,甩了甩剑:“你无需多言,立刻将千年之躯交上来!万分之急!”    “你要这千年之躯作何,莫非,是为了解毒?”    崇道双眼一瞪:“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抱着蒹葭的头,绕着他转了几圈:“这有什么难的,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徒儿为了救你,把毒逼进了自己体内,你才能来乱葬岗,为他寻寻解药。”    我微微一停,继续说下去:“说来也巧,我这儿,正好有一罐子千年之躯的血,你想要它,也不是不可。”    崇道一看便是明理之人:“你要出什么条件?多少钱财尽管说罢。”    我轻笑:“钱财我不要,我只要在这安云山借宿七年。”    崇道微微一愣:“此话当真?”    “当真。”    崇道长呵一口气:“只要不伤及清和,随你住多少年都无妨。”    “好,一言为定。你先回安云山,午时三刻我便过来。”    送走崇道,蒹葭还在发愣,我看了看她,蒹葭仿佛回过神来:“你,你为何?”    “蒹葭,我在墓穴里翻了自己的尸体,化成人身了。”已是如此,我只能坦白。    蒹葭一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若是化作人身,只有七年活头,你原先不是讲,当个自在的游魂,与我们就这么在乱葬岗存下去么?如今为何,都不寻我讨论一番,擅自化了人身?”    我解释不得,抱着蒹葭回了墓穴,听她讲了一路。    未想到,颜椋正在墓穴门口站着,他一眯眼,见我如此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怕他一气之下掀翻了我这墓穴,于是将蒹葭放在柱子上,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会闹腾,我顿时呼吸有些急促。    “终南,你骗我的?”颜椋质问。    我没了办法,只好承认:“嗯,我怕你不让我化人身,只好用了此招。”    “你这人为何这般不守信,骗我让我寻法子喊崇道过来,你却偷偷化了人身,我听十荌说,化了人身后,不得永生永世存下去,死后尚可轮回都不清楚,终南,我不知你与那清和有什么账本可还,你不念我们的情义,这么糟践自己,我看你还要折腾出个什么法子!”    “我生前与清和也无过多交集,忘了是哪次出门,他救了我一命,我欠了人情,才如此做,你我都是明理之人,清和现在中毒闭门不出,我怎能放着自己的救命之人不管?”    “你又找借口骗我是不是?为何舍了命也要就他?你同他什么干系?你告诉我!”    “不可讲。”我没了办法,此事讲不得。    颜椋愣了半天,瞪着我:“我若是再管你一次,我颜椋名字翻过来念!”说罢,甩了甩袖子,一去不回。    蒹葭也愣在那里,良久,她轻咳了几声,怕我受了颜椋刺激:“终南,我不知你的过去,与你也只交集了这一千多年,但我知晓你是什么人。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挽留的法子,况且,你曾讲过,成了魂魄,也乐得自在,如今能让你断了这念想,化了人身,定不是什么小事。”    “我阻不来,挡不住的不是你,而是你心底生的根子,还延续着的根。我听你讲,午时三刻便要去那地方,若是救人,只需几滴血便可,但若要救你心底那根脉,怕不是几滴血那么简单。”    我心知肚明,蒹葭也无可奈何,知道我如此,做不了什么改变。蒹葭也与颜椋不同,蒹葭在乎过程,颜椋只看后果。    “你能考虑的如此果断,定不是小事。你记好,终南,过好这七年,反正如何都是一死,不如死的酣畅淋漓。若你有难处,随时都可回来找我,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同你一样,哪怕化了人形,也想让你得到想要的。”    我朝她笑了笑:“你大可放心,我会将自己照顾得极好。出了这乱葬岗后,我一直都在安云山,等我安顿好了,便回来看看你。这次是我不念情义,不由分说便走了出去,是我对不住你们。”    “你切莫放在心上,同是游魂,我们交情也不浅,待冬茧回来后,我自会与他解释。离三刻不远,你早些走,莫失约。”    如此这般的,我出了乱葬岗,看着蒹葭孤零零地在巨石上,东面狂风卷起,沙尘扬天,蒹葭闭了眼,遮了片刻风沙,轻声说:“冲动欢喜,痴与狂迷,且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