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最终决战,人族先烈战死九成以上,未有一人退后一步。”
“虚每思及此,追伤不已。”
“而今日,”他目光如电,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扫视诸人,“她们回来了。”
“我人族先烈,以铁血般的意志,从古老的战场上,从鲜血浇筑的冥河中,再次挣扎站起。”他声音渐渐柔和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她们回来了。”
“再次踏上故土,回到了家园。”
说着,他退开半步,让出了身后的人,“妖城之战,五帝喋血。”
“这是人族血战期的一个重要转折,若非五帝牺牲自己,或许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诸君!”他突然大声喊道。
这句话太耳熟,众人几乎瞬间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学生叩谢先贤。”
太学之中,无论师生,皆以学生自称。
江商也在其中,她退后半步,弯腰行礼,神色肃穆。
包括主席台上的人,尽皆如此。
场中稳坐的人
只有两位。
一位是主席台上神情冷峻的黑衣女子,一人则是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祭酒。
而此时,两人遥遥对视,似有追忆,似有笑意。
三拜礼毕。
江商发现祭酒居然已经坐直了,她眼睛看着主席台。
传音
易青:“以前怎么不知道赵虚这家伙说话这么肉麻。”
冥帝:“是有点。浪费时间,什么时候讲正事。”
瞥了那声情并茂的男人一眼,易青道,“他还在酝酿情绪,恐怕还有一会。”
江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那台上的黑衣女子径直站起身。
星帝阁下有些愕然,酝酿的情绪好像被打断了,他仿佛有些不习惯。
不过转瞬,他便收敛了表情,静静的退到一边,神色恭敬。
一个冷漠的声音清晰的传遍全场,“冥帝,太学祭酒。”
六个字,说完了星帝可能要酝酿半个小时的话语。
冷漠果断的话语再次响起,“若有异议,今日解决。若无,日后吾令谁若不尊,无论缘由,就地格杀。”
江商倒吸了一口气。
冥帝好刚。
卧槽。
古帝就是不一样。
张口就是杀。
赵虚也一阵牙疼。
但是他知道,天皇对现在人族的风气,已经很不满了。
冥帝一回来,就被她委以重任。
太学乃天皇心血,也是如今政局与远征军的源泉。
“肃清风气,自太学始。”
想起那位的看似温和的话语,赵虚就一阵头痛。
这短短一句话,将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不得而知。
但是如荀央所说,人族,果真要变天了。
她话语落下,场内久久无音。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天皇置规,君从之否?”
星帝横眉,“从此刻起,太学祭酒就是冥帝阁下,尔等当唤祭酒。”
那声音不再言语。
冥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冷漠,“从。”
江商却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她看向祭酒,传音道,“祭酒,换衣服,快!”
却见祭酒回眸一笑,丝毫动作都没有。
江商一怔。
就听那声音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天皇曾言,太学祭酒博士,当着青衫,以示清雅渊学。”
“此规自太学建成始,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他声音悠悠,“无论乖戾扬赖之帝,未尝有不循此例者。”
“今有命运系祭酒易帝,蔑视皇言,无视制规,张扬乖戾,不合同志,轻备无礼,盖诸君皆不值其久矣,祭酒欲何为?”
听完这话,江商就一阵发懵。
完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同为古帝。
如今祭酒被用来当成典型,用来反对冥帝。
明明只是不穿青衣而已,怎么就“张扬乖戾,轻备无礼”,怎么就“诸君不值其久矣”了?
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
江商突然明悟了。
今帝与古帝不一样。
不过是徒称帝名,位高名重,实则满心自己的利益,党同伐异,不能见容于人。
与古帝相较,满心蝇营狗苟的新帝们,真的配吗?
江商胸膛起伏,拳头捏的死紧。
她突然有一种悲哀。
那位帝君拿这种小事来责问冥帝,可曾记得她浴血征战妖界,为人族谋得那一丝喘息机会?
江商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眼神。
场中众人皆静默不言,冷眼旁观。
泰帝图谋太学祭酒约有数百年之久了。
他广植党羽,邀买名声,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
可惜
如今天皇发话,空降了个祭酒下来。
即使是功勋满身的古帝,也无法阻挡他的怨气了吧。
什么古帝,在利益面前都得靠边站。
冥帝与易帝,皆在众人的注视下。
江商看见,祭酒轻轻的站了起来。
她背影削瘦,江商看的眼睛发酸。
她不由求救一般看向身边两位博士。
江商的眼神令两位博士有些惊讶。
平帝淡淡的看了江商一眼,便懒得理会。
桂帝倒是露出了些许歉意,但是她依旧避开了江商的眼神。
今日这关,易帝能不能过还在两可之间。
就像冥帝,能不能坐稳也是两可之事。
现在的人族,可不是以前战皇宫一言九鼎的人族了。
就连五帝的战皇宫,都经常被着急上火的在野众帝指着鼻头骂,政令推行时时不畅。
更何况是区区一祭酒呢。
天皇?呵呵。
天皇万年几乎没有现身过几次,她的威望只在无知的庶民和小儿中高尚罢了。
与冥帝对视,易青灿然一笑,“是我的错,君当明正典刑。”
说完,她不知从哪拽出青衫,外披在身上,说不出的妥协。
江商鼻头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冥帝眼神波动,嘴唇抿的死紧。
她知道易青的意思。
她把自己送上来给她立威了。
没有什么人,比身为古帝的她,更适合当那只儆猴的鸡了?
她是不是早就看见了?
她总是喜欢这样。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冥帝铁青着脸,情绪压抑的几乎暴戾。
在场皆是人精,她的情绪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有人面露讥讽,古帝又如何,还不是泰帝几句话,便挤兑至此。
先以自己人试刀,等出去,他们就可以宣扬冥帝冷血无情了。
对同为古帝的同袍都能痛下狠手,啧啧。
冥帝开口了,“她穿了。”
众帝:“??????”
等了半天,他们发现冥帝居然说完了。
别说处罚了,她连句重话都没说。
?
这就是你祭酒的威严?
泰帝眼眸精光闪过,这样更适合他发挥。
“祭酒想袒护易帝?”
冥帝:“何言袒护?不过一件衣服,天皇有言不穿衣服要处罚吗?”
她不信江南有这么闲。
泰帝冷笑了一声,“刑过不避亲贤,赏善不遗匹夫,君之公正我等看见了。”
一声轻笑。
众人看了过去,就见外披着青衫的病秧子神色慵懒闲适,轻松的坐下了。
她眸中含笑,嘴角微勾,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冥帝:“嗯。”
众帝:“??????”
你就“嗯”了?
你居然就“嗯”了?
不是都说古帝刚烈公正,亲贤远鄙的吗?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也太过分了吧?
泰帝神色一僵,深深的看着那神色冷峻如初的女子。
突然觉得,这古帝有点难缠了。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如果冥帝当真守信公正,他很容易就能把她搓圆搓扁,但是她要是也不要脸
泰帝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可是,冥帝却没放过他。
她话语冷锐如初,“太学规定,祭酒以能以德以明以义。泰帝身为土之道系祭酒,却道心不守,千年无功,土之道系本为五行之一,如今排名却不过百,百年未有一人登帝,此失之于能与弟子公开非议先烈,诽谤皇者,此失之于德选收弟子,择之以财非才,此失之于明本人无德无能无明,却因小过攻讦同僚,此失之于义。”
“天皇曾言太学以能为一,德居其次,明义随后。”
“君既无治学之才,又无立身之德,昏聩庸碌,失于人和,”她环视四周,“今去其祭酒之位,驱逐出境,令其服役于外域战场,尔等可有异议?”
泰帝坐不住了,堂堂一大帝声音尖利如同鸭子。
“冥帝你敢!”
一声冷哼,阴凉之气直冲在场之人灵魂,仿若尸山血海就在眼前。
一个深黑巨眼出现在冥帝背后,它遥遥望着泰帝。
冥帝随手一挥,泰帝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众人定睛一看,目眦尽裂。
只见泰帝的神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他身体里拉出,他疯狂的挣扎,怒骂。
冥帝不为所动,脚边一个白骨囚牢升起,泰帝如真人一般精致的神魂被她扔饺子一样,随手扔了进去。
江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她眼中泛起异样的神采。
冥帝真特么帅啊!
这才是大帝啊!
像乡间俚人一般动嘴撒泼引经据典,是大帝该干的事吗?
能动手就不哔哔,才是我辈楷模。
一声轻笑。
江商低下头。
就见她们祭酒张开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感慨道,“冥还是这么干脆,能动手就绝不动嘴。”
江商脸色复杂。
古帝好像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好像
更人性化一点。
天知道,以前的所有书本上都说,古帝刚烈正直,经常大义灭亲巴拉巴拉
易青又笑了。
江商看着她,她却不解释。
正直吗?
反正南域没有绝对正直的。
能在那个时候混成大帝的,有哪个真道德完人。
除了昭明二傻。
安华、战素来不讲理,晨星更是滑不溜手,相对而言,冥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是最老实最讲理的人了。
但是,这不代表着她不通权变。
能撑着战皇宫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通权变?
只要有用,分分钟变给你看。
她正笑的开心,就察觉到两个博士脸色变化。
清隽温雅的嗓音在这寂静的礼堂中响起,“止。”
两个刚欲先一步开口的大帝,眼神惊悚中被她封住了口。
江商见祭酒慢条斯理的紧了紧身上青色外披,声音闲散,“道系祭酒有驱逐博士的权利吧?”
两位博士:“呜呜呜呜”曹尼玛,没有!!!!
就听她懒散的勾起嘴角,笑容闲适,“我命运系不要你们了,你们走吧。”
正有人想开口,突然有身影推开大门。
那是一身银袍的女子,身边跟着一个抱着剑的女人。
女子一个闪身出现在易青身前,拜道,“师尊,徒儿来晚了。”
两个博士惊呆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拜完,那银袍女子转过身,厉声道,“两个逆徒,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