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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错了,迷香这种雕虫小技,我李龙佩还能抵挡得!”李龙佩大笑道。  “是么?”玉露冷冷问道。    她身旁金风使者忽然鬼魅一般移动起来,出了门去,霎时间便消失了踪影。他的轻功飘忽,“金风”的这个名号确实名副其实,尤其是“星移幻影步法”,移动如电,令人难以提防。    “你去哪儿?”玉露皱起眉头问道,但是片刻功夫,金风已然回转来。  于是便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惊恐地大叫:“你……你做什么?放开我!”    梁宣被金风提在手里,他身子本来高大,但是金风提起他,便如同提着一个孩童一般。梁宣惊恐地叫了几声,闻琴紧张起来,从地上挣扎站起,但是哪里有力气?    “怎么回事?还有别人?”玉露蹙眉道。  “这小子躲在偏房里,居然没有察觉。”    李龙佩见到梁宣居然没中迷香,心中先是一喜,他想到十四年前,梁相公武功奇高,片刻间打败逍遥门绝顶高手银汉童子,令人瞠目;他的儿子必定得其真传,武功不弱,那么今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正在想,听得梁宣挣扎着叫喊道:“混账!你们是要谋财害命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  玉露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连看也不看梁宣:“好吵,让他闭嘴。”  她刚说完,金风倒转长剑,用剑柄往梁宣身上一戳,梁宣忽然就没了声音。整个人软塌塌,手脚都垂了下来。    “这小子,原来是个不会武功的脓包!”金风哂笑道。  闻琴破口大声道:“你们……你们对宣哥怎么样了?你们……”说着,挣扎着勉强站起,但是很快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急切地气喘起来。她本来便有不足之症,如今中了毒,更加喘不过气来。俏脸已经煞白。    金风将梁宣嫌恶地往门外扔了出去,只听重重的一声,也不知甩出去多远。    梁宣就这么轻轻易易被解决了。李龙佩心中大为惊讶,知道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只能硬拼。于是运起真气,压制住迷香的药力,一面强行从床上一跃而起。立在当地,全然没有受迷香的样子。    谁知玉露却微微一笑:“很好。你尽可以运功,将迷香之毒压制住,不过这‘归元散’,虽不是我逍遥门什么贵重之物,恰好偏偏对付这运真气的一招。”    李龙佩闻声,和妻子对望一眼,心下骇然:归元散!    归元散,是逍遥门独门秘毒之一,侵蚀人内力,中毒者每运功一次,内力减半,纵使毫无内力者,也必力气渐失;终至于力去人瘫,徒剩人皮一张,归于元无之体,故名“归元”。    李龙佩双眉紧锁,死死盯住两个魔头。  毒虽厉害,可是今日,是定然不能坐以待毙的。    夫妇俩正要和两大魔头动手,只听门外一人高声叫道:“师弟师妹!你们可好?”    李龙佩闻声大喜,他方才居然忘了,今日恰好有师哥雁云清来做客,师哥武功比自己夫妇高得多,如今有了师哥的帮助,今日三人敌二,金风、玉露虽然厉害,却也可以抵挡一阵。    “师哥!快来助我!”李龙佩大喊道。  说话间,雁云清已经跃了进来。轻功之高,金风玉露使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玉露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雁云清,微微一笑,月光下但见她玉容如冰,唇红若血,真个妖冶可怕:“唔,那就一起吧。”    蓦地里一道青色光芒闪过,剑声隐隐,一把绝世名剑早已在手。李龙佩拔剑刺出。  金风后退几步,眼睛亮了亮:“青云剑?”    李龙佩冷笑不语,手持青云,连挑金风上身各处要穴,金风急转身形,险些被他拂中,心中不禁吐了口冷气:青云剑果然凌厉!怪道门主逍遥侯,一直想据为己有,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李龙佩和金风相斗,另一边雁云清与崔玉姬合力,将玉露困在核心。三人联手,居然堪堪抵挡了魔门的攻势。    李闻琴缩在床的另一边,看着这血雨腥风的激战。  她的气喘已经非常严重。浑身上下有一种几乎要窒息的错觉。那迷香已经将她麻痹。但比起身上的病痛不适,她心中的悲痛却更加深切。  她长到十四岁,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心中怎能不恐惧?眼下父母情势危急,自己钟情的梁宣又被他们轻松收拾,心中悲痛欲绝,只觉得万念俱灰。    ※※※※※※    崔玉姬和雁云清一齐夹攻玉露,但是玉露犹自有喘息之机,进退有余,毫不吃力。    崔玉姬不禁暗暗吃惊:“难道这玉露比金风还要厉害?我跟师哥两人合力竟都奈何她不得?”正在思想之间,凤天刺已经减了力道,玉露趁机逼退崔玉姬的凤天刺,起手又是一剑,刺中雁云清左臂,雁云清后退一步,退了开去。  就在这喘息功夫,玉露瞥见李闻琴如花的容颜,倚在门边,美目半睁半闭。    她忽然狰狞一笑,甜甜地道:“好妹妹,你觉得怕么?来,让姐姐带你出去!”声音虽甘甜如饴,可是闻琴听了,却只是从心里打了个冷战。    玉露长剑横扫,崔玉姬急躲之下,已看见玉露一跃而起,两手前抓,竟然直奔自己的女儿而去!这一招非同小可,夫妇两人救女心切,眼看着玉露这一击,都不约而同出手挡过去。    只听“叮”的一声,兵器碎裂!    玉露惊呼出来,她那柄长剑,被青云剑轻轻一挡,居然就断做两截!这长剑也算是名家所铸,随她身边十余年,从未曾划伤过,如今轻易就叫青云斩断!  玉露心头火起,娇叱一声,转向李龙佩,然而手中长剑已然断了数寸,崔玉姬随后跟到,护着女儿,凤天刺又攻上去。  短剑吃亏,又腹背夹攻,玉露只得用心周旋。另一边李龙佩心中放松一口气,身后金风却已经袭过来,当下和雁云清夹攻,联手斗这金风使。    李龙佩叫道:“师哥!帮我看住他左路!”    这金风使双剑,左右皆凌厉,只要两人分工,分别击之,他自然应接不暇。雁云清答声“好”,于是和李龙佩一左一右,分别与金风左右手缠斗。金风一时之间,居然腾不开手。李龙佩见自己这方得势,心中自然越战越勇。    蓦地里,忽听得金风大叫一声“着了!”,李龙佩双耳一震,手上动作一滞,大吃一惊!  他的剑势被强行扼住,青云剑被挡回,而这一招“六龙出海”被破掉,正是靠了本门的另一招“返龙沉渊”!  这一招,只有本门的人才使得出来!  使这一招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信得过的大师兄,雁云清!    李龙佩两眼圆睁,愣愣地望着雁云清,手上动作一停。然而仅仅是这一停,电光火石之间,一切情势便都反转了。    “师哥!”崔玉姬惊呼一声,高喊丈夫。    而李龙佩却还两眼空空,望着对面的自己的大师兄。月光直射到这边,雁云清脸上现出奇特的表情。    他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    只听李龙佩闷哼一声,胸前已经多了一把剑。  金风使的剑。  当胸而过,从背后穿出。出剑极快,以至于剑尖居然一滴血都无。    崔玉姬脑中轰然一响,两耳乱鸣,心下大痛。转眼之间,丈夫就从攻势突然丧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大师兄——他们的大师兄居然临阵倒戈!    ※※※※※    崔玉姬拉起女儿,往后退出数丈,心下大骇,只是望着这一切。  玉露、金风也都齐齐停止了动作。    玉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雁大侠果然是信守诺言之人。方才一直与我等为敌,我还以为大侠临阵变节。”  金风淡淡地道:“妹妹,你可错了,如今怎可再称‘雁大侠’?以后我们都要称‘上使’呢。”  玉露了然:“是了。妹妹险些忘了。多谢‘上使’……”她媚笑着凝望雁云清:“逍遥门宗元使的好计谋,助我圣门破了崂山的五行天门阵,今夜配合更是绝妙……”    雁云清忽然大声道:“闭嘴!”  金风玉露两人望了一望,彼此都是有些吃惊。    “你……谁叫你杀了他的!”雁云清指着金风,颤声说道。  他忽然扶住自己的师弟,而李龙佩则早已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看着他,两眼泛红,似乎流下了眼泪。    李龙佩的身体很快瘫了下来。    “雁云清!你……你居然跟逍遥门串通来害我们……”崔玉姬遥遥指着自己的大师兄,愤声叫道。  雁云清两耳翁然,听了自己师妹这一句,更加心中大痛。  而李龙佩兀自看住自己,不知是死是活。他赶紧跪在李龙佩身前,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探了探鼻息,兀自还有一丝。“师弟……师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杀你!我只是跟他们说好,配合他们,只要拿到剑就好,谁知道……谁知道!”    李龙佩两眼慢慢低垂下来,嘴角泛出一丝苦笑。伸手紧紧攥住雁云清的一只胳膊。  他看了一眼雁云清,眼光又偏向远处的妻子和女儿,眼珠随即凝固了,脖子歪在一边,终是气绝身死。    “宗元使者真是说笑了,既然拿到了剑,那还要这人命做什么?”玉露笑道。  雁云清静静看着自己师弟的尸首,忽然伸手将地上的青云剑拾起来。  剑身修长,青光隐隐,果然是绝世好剑。    他轻轻一弹剑身,剑声厚重黯哑,犹似呜咽。他将剑递过去。声音有一丝低沉黯哑。“剑拿到了。如此逍遥侯可满意了?”  金风接过剑来。玉露有些不满地道:“上使如此说自己的上司,有些不妥吧?”  雁云清苦笑,点点头:“不错。我是应当称他为‘门主’。你们苦苦寻觅我多年,如今,我终于肯了。从今以后,‘雁云清’这三个字便再也休提。崤山派中,终于再无此人!”    金风玉露对望一眼,眼中微微含着讽刺。    他们二人奉门主之名,寻觅崤山派传人雁云清,不料这一寻就是十几年。从中原一直寻到了西域、异国,这才在波斯国的国都大街上逢到他。彼时,他居然在街头卖艺。  一派掌门,苦不得志,四处漂泊,竟沦落至此。  而为了说服他与逍遥门合作,又是费了一番口舌。    他们寻访他,用了多年。但门主也有耐心。以至于明明已经说动雁云清,门主却还按兵不动。他的命令是,一定要在今年方可下手。    金风、玉露无法知道门主的心思,他们只是听命办事。而那雁云清从三流正道堕落为一流邪道,怎么说也算得上赚了一笔。  他跟逍遥门门主逍遥侯做了一笔交易。  他帮他取剑,他让他进逍遥门,传他无上的玄牝心法,让他做逍遥门首屈一指的宗元使,地位在金风、玉露、佳期宫主和银汉童子之上,仅次于逍遥侯。    他雁云清总算有了出头之日。    总算不用每天呆在崤山,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山头,固守着师父的什么嘱托。什么光大崤山。  崤山就算过一百年,也只是个小小的秃山头。    ※※※※※※    金风忽然道:“这只是青云剑。碧水剑呢?”  玉露陡然一惊:“不好!姓崔的婆娘呢?”    他们二人方才贪看宝剑,竟将崔玉姬忘在了身后。回头看时,崔玉姬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去,母女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碧水剑想是在这屋里。否则便是在那妇人手里……”金风沉吟道。  “方才交手之时,我师妹她手里只有一把凤天刺,你们不是没看见。我想碧水剑一定在这屋里。”雁云清道。  “这可说不准……”玉露微微一笑,“那臭婆娘心眼多着呢……”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眼雁云清。  雁云清早知其意,点头道:“你们若不信,我去与你们追来便是,将碧水剑原物奉还。”    玉露还正要说话,雁云清早已不知踪影。轻功的确令人叹服。    金风望着雁云清消失在月色之下的身影,忽然略带忧虑地叹道:“此人……倒真是个怪人。不过若是由他去寻人,恐怕那碧水剑是寻不来的。”  玉露懒懒地从金风手里抽出青云剑,道:“管他呢?如今双剑已得其一,门主只怕也乐疯了,我看姓雁的不愁不升迁!这所谓的‘宗元使’算是坐实了……至于拿不拿得到碧水剑,那就是宗元使的职责了,与你我二人何干?”  金风抬眼看了她一眼,一笑:“妹妹,你总是这么聪明。”  玉露一笑,低头看见李龙佩睁着眼死不瞑目的尸首;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于是转过身来。    半轮明月朗照西天。  阴云俱散,天上晴空一片,照着这小小的庭院,一片银白。    玉露看了片刻,忽然蹙起了眉头。她转过脸,问了一句:“你杀死的那小子呢?”  金风眉毛一跳,扭头看了看庭院。    满院月光,空无一人。    ※※※※※※※※    月亮已经西斜了,将要沉入无边的深渊。    夜的深渊。    崔玉姬将女儿架上马,她的迷香还没有解。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崔玉姬望了望前方的山路,一片阴郁的夜雾弥漫。  她一挥马鞭,刚要纵马奔走,忽然觉出身后有人将马扯住了。    “等一下!”    心中一惊,凤天刺还握在手中没有放下,崔玉姬僵着身子,转身飞快地往后一刺。    “是……是我!”    凤天刺的末端指着一个少年。黑暗中,他拄着一根拐杖,浑身全是泥土,狼狈不堪,右脸还有片淤青。正张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瞧着自己。  是梁宣!    ※※※※※    崔玉姬纵马,在下山的林子里狂奔了许久。    梁宣揽着浑身无力的闻琴,一面拨开那些枝枝叶叶的隔阻。  闻琴中迷香已久,意识游离。崔玉姬已经为她把过脉,生怕她也中了归元散,不过幸好只是普通迷香,几个时辰自然会渐渐恢复。    原来逍遥门对着归元散使用也慎重,只是用来对付她跟师哥两个武功高的。    闻琴陡然间觉出自己在陌生男子的怀里躺着,也无力分辨了。只是后来觉出是梁宣,不禁甚是惊喜:“宣哥!你没死?”她一激动之间,气息不稳,又急速喘了几口,猛地咳嗽了一阵。  “是。没死。不过也差点了……你莫说话,先歇着。”梁宣脸上也严肃之极,一丝狎念绮思也没有了。    崔玉姬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方才她明明见这少年被金风所杀,扔到院里去了。可是他却好端端地找到她们母女,并且还上了马。可知方才那一死,是装死。  这少年人惜命如此,又丝毫武功不会,真不知是趁了血引大夫的心还是害了他的名声。    他们穿行了一阵。绕过杂乱无章的林杈,枝枝叶叶间,看那残月下弦,时隐时现。  前面出了树林,崔玉姬终于站住了。    无奈。    那个人——她的师兄,或者说是逍遥门的新贵,如今正在那小石桥上静静坐着。  月光虽淡,却洒了他一身。    守株待兔。    果然还是逃不出么?    崔玉姬呼出一口气,按住手里的凤天刺。她走向前。手持凤天刺,指向她的师兄。    “久等了吧。”她冷冷一笑,望着他道。  雁云清转脸看向她,看着她脸上的血痕和泪痕掺杂在一起。他的眼里流露出疼惜的神采。    这是他从小就喜爱的师妹!    “玉儿……”雁云清苦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崔玉姬还是静静地看着她,手中兵器不动,忽然笑道:“尊驾在说什么?要抓人就快抓吧,请把小女和小婿放了。不然,就怪不得未亡人,对尊驾不客气了。”    天知道她说那“未亡人”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滚过怎样的一番绞痛。就在今天白天,那三个字跟她还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可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全拜面前这人所赐。    雁云清久久看着自己的师妹,忽然挺直身子,站起来,抬抬手,又放下:“师妹……我……”  “废话少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放了琴儿,我立马跟你回去。”    崔玉姬真想打他一巴掌,打在他那人模狗样的脸上。可是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师妹?你是怨我么?我……我也不是有意要弄成这样子的!原先商量的时候,只说拿住你们两个,然后拿到剑就可以了!我怎么知道……”雁云清艰难地解释道。    崔玉姬眉毛皱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泛起一股厌恶。    她放下了兵器。    看来这人今晚上不想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