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欢喜方向感好,心里默默记下了小二告知的路线顺着河边找过去。 身上穿的是件略宽大的茶白色书生装,套在她身上显然不是那么的合身,虽然腰间的腰带已经束得足够紧了,可萧瑟的风还是往空荡荡的衣领里头灌着冷气,牙齿不停颤抖着。 冬天的街巷已经没什么人,只余下空空的黑夜和冷风,还有宅子门口点着的灯笼。 她甩着已经泛着冷意的胳膊,脸蛋被风吹得发红,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珠不断地巡视着这个镇子。 虽说她向来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但谁让自己听见钱就走不动路呢。 就今天样子看来,这寨主一定不是个好糊弄的玩意儿,行为方式都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撞大运。 但就算再诡异阴险,可谁叫自己好死不死就盯上人家东西了呢,硬着脖子也得上啊,不怂。 接下来的时间许欢喜估计自己是得在这块硬骨头上磕挺长时间了,所以为了以后行事方便还是得好好的琢磨一下黑风山下唯一的镇子。毕竟能在这么可怕的山寨下生活着也一定不是像表面看见的这么简单。 沿着秦淮河岸边走,路边两旁的灯笼便越多了起来,人也渐多,船只停泊在岸边,时不时传出几声女子的娇笑。 虽是冬日,可这江南媚软的温柔乡却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纸醉金迷,莺歌燕舞,就连从江面上吹过来的刺骨的寒风刮到脸上,也只是稍微凉意,片刻便驱散了浓浓的寒气。 许欢喜舔了舔唇,果然自己料想的没错,这种地方是文人雅士的谈书论道,富贵子弟一掷千金的好场所,来这儿碰运气准没错。既然出了门,就得走这么一遭。 这山大王今日没上山回他的老窝,说不定就倒在了这等温柔乡中哪个美人的怀里,缠绵悱恻,流连忘返。 许欢喜在这周遭观察了片刻,正欲入内,接着便被人用东西碰了肩头。 她下意识的扭头,就见着一位与她同等身高的纤瘦男子站在她两步之后,深瞳皓齿,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把纸扇,着一色青衣,一副书生模样。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许欢喜好看的眉蹙起。 还没等她数落的话出口,对方便微笑颔首:“不知这位公子可懂书画?” 许欢喜挑眉,莫不是呆子书生书读痴了?竟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找人切磋。 “略懂一二。” 对方脸上划过一抹礼貌的浅笑,红唇微启:“我家公子正想找人谈教切磋一二,不知公子现下可否方便?” 原来是书童帮主子寻人的找乐子,许欢喜哑然。 她微屈着身子抱拳道:“在下学艺不精还望公子见谅。” 身边男子摸着他的下巴,还是礼貌的模样:“无妨,我家公子也不过是闲暇时间找找乐子,你无须担心这些,品一杯茶的时间罢了。” 许欢喜似笑非笑,听着的话里死搅蛮缠的语气,盯着眼前这位:“这街上人群众多,兄台怎么偏咬着在下不放?” 对方答非所问,拍着她的肩叹了口气道,“小公子放心,咱们虽然矮了些,但起码还有志气在,公子慧眼,若小公子真为有才学之士,公子定当厚待。” 许欢喜被这安慰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便又听见对方语重心长的声音。 “小公子放心,在下并无恶意,不过是见你与我一般身高所以才心生惋惜,若你实在不愿,可在见过公子后自行离开,在下绝不强求。” 许欢喜瞧着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子,顿时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若才智方面少人一截就罢了,偏偏身高上矮人一截。 其实她的身高在女子中也不过一般高度,自然是比不过男子的,这下看来面前这位是被打击惨了,见着一样身高的就开始交友了。 “这……”就算了吧,真的没有必要。 一阵北风冲过树梢迎面刮来,打断了许欢喜刚组织好的话。 男子搓着手,身上披着雪白的貂裘,“外头冷,咱们先进船厢烤着火。”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隔着袖子的右手手腕已经被人攥住,耳旁是对方如沐春风的声音。 “小公子你的手腕真细,竟比我还细上一圈,真是难得。” 许欢喜有些尴尬,右手使劲儿挣脱开对方的手,接话道,“我从小体弱,爹娘养的好才活到现在。” 男子没多想得点点头:“竟是这般原因,那倒也不奇怪了。” 过了甲板,进了一艘装饰低调却精致贵气的船舶,船厢里烧了碳,暖入心扉,浑身的细胞都放松了下来。 丫鬟送来两杯茶水便退下了,男子示意她坐下喝茶。 许欢喜抿了口茶,见他似乎相信自己刚刚所言,眨着黑色的眸子继续道:“在下家中本来便穷苦,幼时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才没有早夭,可惜在下苦读诗书却……” 惋惜地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子蹙着眉:“可刚刚你不是说不愿……” 许欢喜瞥了眼他身上这件值钱的貂裘,把头微低了下去,隐约间有一丝啜泣,“兄台你这般贸然打扰,在下以为你是居心叵测之人,谁曾想你竟然能救我于水火。” 书童一愣,许欢喜眼珠子咕噜一转,语气悲切,“不瞒你说,家父两年前上山砍柴至今下落不明,母亲上月染了风寒,病渐好转却已花去家中积蓄,现如今温饱已成问题,若是兄台真能将在下引荐给你家公子,谋得一份事做,在下感激不尽。” 话落间,许欢喜起身给男子行了个弯腰礼。 男子似乎已经动容,扶着她起身,“小公子快快请起,这般大礼可是我受不起的。” 许欢喜起身,脸上依旧哀切,便又听见他说,“刚才在外头第一面见你时就觉得你身上贵气十足,竟没想到是这般遭遇,倒是令人怜惜。放心,既然今日相识一场,我断不会就这般忍心看着你的,此后你跟着我,在这黑风山白水镇便无人能拦。” 许欢喜心咯噔一跳,自己莫不是抱上大腿了? “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我随公子姓左,从小跟着公子,你唤我一句初哥就好了。” “初哥。”许欢喜瞄了他一眼,脆生生叫道。 左初有些腼腆得点点头,表情总让人觉得太过单纯,如同稚子一般纯真。 “我从小跟在公子身边,倒是熟知他的性子,是个识人的主。待会儿若你能讨得公子欢心那便最好,若是公子生气不喜欢你也没关系,以后跟着我。” 许欢喜捣蒜般点点头,信誓旦旦得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开口道:“初哥你放心,我绝不会给咱们矮个子丢脸的。” 许欢喜见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里衡量着打算。这左初虽自己说是个小书童,但从穿着打扮方面看起来怎么也不简单地是个随从,要不就是这左府待遇太好,要不然就是这小哥在诓她,不过看他的模样似乎有些真诚,也不像是骗子。 但在外多年的防备心还是警戒着她,瞧他刚刚使唤下人还有这屋里的打扮,不能不叫她生疑。 许欢喜:“初哥,不知府上是?” “你放心,左府在这白水镇上是个大门大户,绝不会拐了你的。” 许欢喜心下更是一惊,这左府若真是大户人家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这左初分毫没有怀疑她,到还详细的跟她解释明白。 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左初纯善单纯对外人毫无防备十分信任她,要么就是他别有用心早就算计着她,在后面等着她上钩。 这下想来,许欢喜心里不禁戚戚然,果然好事是摊不上她的。 许欢喜凝眉思考间,左初唤她:“小公子?” 她下意识回神,“初哥还是不要这样唤我了,叫我小喜就好,这名字我娘说喜庆好养活。” 二字在左初唇齿间流转,不禁点头笑了,身上书生儒雅的气质让许欢喜看的有些呆。 左初脸微红着有些局促开口,“小喜,公子那边已经等着了,不然我们现在?” 许欢喜回过神来水灵灵的眼珠悄悄转着,似乎也觉得刚刚的目光太过炽热,收回了视线乖巧的点点头。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左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看这跟班的穿着就知道主子一定不会寒酸到哪里去,肯定是个有钱人。许欢喜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要借此诓一笔钱财,可心里又觉得待会儿不会就只是简单的品茶作画,刚刚上船的时候她留心看见这附近的岸边和船舶都有人把手,不是轻易就能够离开的。 待会还是见机行事,能成就尽力,要是苗头不对就立刻溜之大吉。 “我们走吧。” 许欢喜跟在左初身后一步距离迈着步子,微低着头,从远处看上去倒是像极了一个公子哥带着小厮出行。 左初的背影在许欢喜看来倒像是个富贵公子,但从之前的言谈来看,又不得不说这左初有些单纯得可怕,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装成这样,若是后者便让人毛骨悚然了。 想起今个在山上似乎有人盯上了她,便从喉咙口咽下一口气去,虽说这左府是个府邸,比不得寨子里的山匪,但到底还是堵着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江湖险恶小心为上总不会是错的,但打心底里讲许欢喜还是不愿意把左初往坏的地方想,也许是因为没有人这样莫名其妙的对她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