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拎着文件袋,哒哒走下艺术中心的楼梯,脑后马尾辫有节奏地跳动着。
“我熬夜赶出来的《山海奇潭》设定原画全被砍了,一张也没过。”路潇在电话里对室友抱怨,“他们说我设计的怪物不够自然,让我多看看样稿找灵感,可我一看样稿,那不就是特丑的狮子吗?反正我没看出一点妖性来。”
室友安抚她:“别气啦,大不了不干这份兼职嘛,对了,我借用下你桌面上的地铁卡。”
“随便用,又去高新区看你男朋友呀?”
“看他?呵,我去锤死那孙子!他居然花光首月薪水给我买了条裙子,尺码还特么错了!”
路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买错尺码的原因,不是你自己把体重吹少了10公斤吗?”
“你也给我滚!”
路潇笑着挂断电话,冷不防撞上了一个男生,男生怀中的画稿散落满地,她立刻弯下腰帮忙拾起,只见画稿上用干净的线条画着几十种不同的角,纸面右下侧还统一签着“潜龙在渊”的字样。
路潇连声说着抱歉,随口问:“你是褚教授的学生吧?”
男生二十几岁,满眼不谙世事的单纯,此时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见过吗?”
路潇把整理好的画稿递给他:“潜龙在渊,褚教授和他老师连续创作了八十年的大型浮雕作品,蓝城重点文化项目,到你这应该是第三代传人了吧?”
“嗯。”男生没有接画稿,微微点头,错开路潇走上楼,“替我扔了吧,反正是被否的废稿。”
路潇奇怪地回望着他,顺手把这沓画稿夹进了文件夹。
艺术中心外就是地铁8号线,这条线路从艺术中心起,途经蓝城大学,终止于高新开发区,白天倒还好,但晚上过了下班高峰期,最后几站地经常整节车厢也看不见一个人。
路潇戴上耳机,哼着歌走进地铁站,付费时意外从衣兜里摸出了自己的地铁卡,她盯着卡片愣了一秒——自己的卡在这儿,那刚才室友借走的是什么?
但这段小插曲不足以让路潇分神,她切了首快节奏的歌,顺利坐上了通往学校的地铁。
一曲《百鬼夜行》放到尾巴,地铁恰好抵达蓝城大学站,这节车厢里就只剩下路潇自己了,她一只脚即将踏出车门之际,耳后突然飘来一股森寒怪异的冷气。
仲夏之夜,闷热的地铁里,这阵无中生有的冷风让路潇停下了脚步。
她摘下左边的耳机微微凝神,隐约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哭泣声,然而放眼左右,两侧车厢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路潇若有所感,退回了车厢,闸门在她眼前重新关合,地铁加速驶入幽黑深邃的地下轨道。
再往前就是这趟线路的倒数第二站,市博物馆,接着就该是线路终点高新开发区了。
路潇团起耳机揣进口袋,漫步走向车尾,巡视到倒数第三节车厢时,车速开始减缓,广播中传来了报站的声音。
“市博物……滋滋……”
紊乱的电流声扰断了报站,车身猛地一震,突然被什么拽着向前奔驰,散落的塑料水瓶因惯性甩上半空,座椅也因异动而发出咯吱咯吱地扭曲声。
七八个乘客逃命般涌入路潇所在的车厢,其中一个女孩看见路潇,立刻对她大喊:“潇潇,快跑!”
路潇抬手对那女孩招了招,然后便看见乘客们的动作慢慢停滞,他们的身体好像流动的岩浆那样逐渐凝固了,路潇上前两步扶住女孩,顺手把人放入了旁边座位。
她叹了口气,抬手盘起马尾辫,用头绳扎紧,衣袖随着小臂上扬的动作滑落,露出了右手腕上的珠串。
珠串不知是何种木头车成,一串共十子,每子都有指甲大小,深褐的木珠上微微泛起金光,珠粒外侧溜圆,面向手腕的那侧却各刻着一枚古怪的符号。
她淡定地卷起袖口,迎着渐渐喧嚣的哭泣声继续前进。
拉开最后一节车厢门,凛冽的寒风立刻吹乱了她的刘海,这节车尾已经被可怖的外力撕开,变成了狰狞的缺口,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腥气以及怨毒的哭嚎声。
这里就是灾难的起始了。
许多乘客来不及发现异样就被定格当场,少女把玩着手机,情侣拥抱着聊天,男子低头在本子上涂鸦,眼下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而车厢正中则伫立着一只难以名状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