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亡,大成兴, 北退戎狄,南取蛮夷, 护我百姓共安宁。” 街头小儿最喜这首小民谣。门牙磕在糖葫芦上,手里的风车咿咿呀呀地转动,小孩子们最是天真无邪。 风雨飘摇的大渝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司命星君的铁手无情,在戎狄和蛮夷的联手摧残下元气大伤,最后却是被民间的起义军赶尽杀绝。但历史的神奇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测它的走向。起义军老大最后却也没能登基称帝。反倒是原大渝的守边大将成锋一举歼灭起义军,收复国境内残余的兵力,大刀阔斧地改革,最终击退戎狄和蛮夷,在原大渝的版图上建立了大成。 时光荏苒四十年。 此时的扬州,没有了战乱伤亡,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海清河晏之景。就连秦淮河也早早地响起了靡靡之音。 数月来,扬州城内盛传:秦淮碎月阁的窈娘养了个小白脸。那小白脸眉间一点朱砂,唇红齿白的,笑起来就像个勾人的公狐狸。而且这两人还有了个私生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一时之间,碎月阁名震扬州,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传说中的“小白脸”“公狐狸”,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有断袖之癖的男子。 沅倾也不懂,为何两月下来,他就成了公狐狸。从上仙到狐妖,原谅他,这差距他有点接受不了。 倒是流言的另一主人公窈娘,瘫在贵妃椅上,笑得花枝乱颤。 窈娘到碎月阁四年,打着只卖艺不卖身的旗号,凭其姣好的面容与熟湛的琴棋书画四艺成了扬州城内年轻公子争相追捧的对象,风头甚至一度盖过秦淮河上的众位花魁。 可是此时的她,全然没有在外的高冷,倒是像一个毫无嫌隙的好朋友。 沅倾与她也算得上是好友了。两人之前在前朝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窈娘就是当初街上的红衣女子。 后来大渝倾覆,沅倾也过过一段居无定所的日子。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沅倾走了数遍。不得不承认,江南风光远比书中所写的吸引人,只怕任何人都抵挡不了那种弱柳扶风、河水潺潺的致命吸引。所以,沅倾最终选择了扬州。 扬州城并不大,遇见窈娘仿佛也是注定的事。只是沅倾没有想到的是,窈娘同自己一样,也不是人,而是妖,而且正是被所有人类看不起的狐狸精。 两人再见互相惊为天人,一拍即合。正巧沅倾那是身无分文,窈娘就慷慨的邀请他住进了碎月阁。 窈娘与沅倾之间清清白白,可架不住秦淮河上看不惯窈娘的人太多了,每人多说几句,“窈娘养了个小白脸”的传言也就新鲜出炉了。 不过看窈娘那副模样,显然是对流言无所谓了,倒是衬得沅倾有点小心眼。 被窈娘嘲讽得恼羞成怒的沅倾:“罢了,你是女子都不关心自己的名节,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哎呀,我一老妖怪要什么名节。哈哈哈哈,他们居然说你是小白脸公狐狸,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沅倾受不了这个疯女人了,感觉转身离开才是正道。可门刚打开,就被窈娘用法力强行关上。 窈娘可不比沅倾的小心翼翼,她在凡界用妖力用得肆无忌惮。 “扬州城往北数十里有一个小镇。两日前,那个小镇地龙翻身,地面塌陷,出现了一个大坑。”窈娘难得一见的正色。 “然后呢?” “那个小镇早就被荒废了,可是后来有过往的人说从坑里穿出了小孩子的啼哭声。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个没有人的小镇子遇到地龙翻身,突然就有了孩童的啼哭声,这是闹鬼了? “你既是下凡来历练的,不凡去看看。” “我明天出发。你等会儿见着殿仪了同他说让他今晚早点睡。” 自从到了碎月阁,殿仪看到了满桌的美酒美食与满屋的漂亮姑娘,就仿佛有了无限的活力,每天东跑西窜,忙得不可开交,一般情况下沅倾每天难得见他一面。也只有窈娘能偶尔在厨房或者花台下见到他。 王家岭就是那个地动了的小镇子的名字。沅倾到时,刻着“王家岭”三字的界碑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立在大坑不远处。 那坑约有十丈深,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不过从里面传来的哭叫声,沅倾倒是听得真真切切。看来这里确实不对静啊。 沅倾直接一跃而下,轻功在身,飘然落地。从兜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堪堪照亮坑底。沅倾正正站在坑的中心,前后左右各有一棵树,树下有折断的枝桠,堆积在一起,发出腐烂的臭味。 沅倾稍微思索,又观察那四棵树的粗壮程度,猜测它们可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可能在过去的数千年内,它们的枝干纠缠在一起,形成天然的密不透风的树篷,后来沙砾石子覆盖在树梢上,渐渐加厚,又经人走过加固,最终形成了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地面。 只是这些树能在黑暗中生活数千年也是神奇,也许应该摘些树叶,回到仙界后让药仙研究研究。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那个苦闹的孩子了。坑底地面被树叶覆盖,沅倾看不清地面的情况,又得护着火折子防止它被可能出现的妖风吹灭,故而走得异常的慢。 小孩的哭声时有时无,再加上大坑的结构,沅倾找他找得有点困难。但也辛亏这坑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找到小孩只是时间问题。 小孩终于出现了。 他捂着肚子,眼角还有晶莹的液体反射着烛光,差异地看着眼前举着火折子的男人。 “你是谁?”声音有些颤栗,可能是因为害怕,还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哭多了,还是,太久没与人交谈。 沅倾也被突然出现的小孩儿吓到了。若不是看到他在烛光下的影子,以及感受到他周身的纯正气息,沅倾都要误会眼前的小孩是鬼了。一身看不出材质的衣物,破破烂烂,堪堪遮住了几处重要部位,头发散乱,还有几片树叶胡乱地粘在上面,满脸泥垢,连五官都看不大清,简直就像壁画上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类。 “我叫沅倾。” “哪个元,哪个清?” 小孩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沅水的沅,倾尽的倾。” “哦,我不知道沅字,但我知道倾字,一顾倾人城的倾。夫子教过我的。” 大概是想起了伤心事,小孩又哭了起来,嘴里还喊着“呜呜呜,王大娘没了,呜呜呜,李姐姐没了,呜呜呜,路父子也没了。” 沅倾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得求救窝在剑内的殿仪。不得不说,殿仪那张可爱的脸还真是男女老少通吃。 没了哭声的坑底顿时安静下来,有些瘆人。沅倾又四处查看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看来关键还是在于那个小孩子。 “小孩,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地告诉叔叔好不好?” 小孩颇有兴味地玩弄着殿仪的胖手指,而殿仪全身僵硬地送给沅倾一个白眼,意思是:你怎么好意思自称小孩的叔叔。 “你叫什么名字呢?” “阳儿,阳光的阳,王大娘说这是我娘亲给我取的。你的名字也是你娘亲取的吗?” “我的名字是我的父亲取的。阳儿的名字很好听呢。” 明白沅倾是在夸自己,阳儿终于有了笑容,眼角上扬着,嘴角还有两弯小酒窝。 “那阳儿,你今年多大了呢?” “你猜。”心情好些了的阳儿有些古灵精怪。 “十岁?” 小孩儿看起来不是很大,还没有殿仪高,但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沅倾有选择地说大了一点。 “呵呵,其实阳儿也不知道阳儿多大了。王大娘让我躲在树上,有好多人来抓他们。可是我睡着了,王大娘他们也不见了。” 小孩儿的叙述有些缺漏,但沅倾大概猜得到来龙去脉。应该是村子里来了什么仇人,为了护着阳儿,那位王大娘就让阳儿藏在了树上,借此逃过一劫。 只是那树,难不成就是如今残缺不齐的古树? “那阳儿,你是不是藏在这几棵树上了?” 沅倾随手指了指前后左右的四棵树,带着点不确定。可哪成想,阳儿竟拍手叫好,直呼:“对呀对呀,叔叔好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