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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二十三年夏。    久旱过后的岐州境内持续暴雨,造成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洪水过处,万顷良田被淹,一片汪洋泽园。不少堤坝不堪重负,接连决堤,有些居住村落在片刻之间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面对肆虐的洪水,百姓流离失所,千里哀嚎可闻。    急报传到京州,朝廷迅速反应,派出赈灾官员组织救灾,一切便宜行事。    然而赈灾官员到达岐州后,急报再度传至京州,岐州爆发疫病,当地医官束手无策,死伤严重。更有甚者,有流民聚众变流匪打砸抢劫,四处流窜,队伍日益壮大,不少灾民纷纷前去投靠。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奉天殿上,有人主张救灾为主,对流匪采取招安手段。有人主张救灾的同时严厉镇压流民,不可姑息歪风。有人反驳应派钦差大臣前去岐州查明真相再便宜行事,不可妄杀无辜……    端坐在上位的文景帝握着那份急报,手上青筋暴起,几十年来不改严肃的脸庞却不见怒色,冷眼看着下面的皇子和臣子们各发己见,献策进言。    第二天,第三天,朝堂依旧争论不休。    而后宫中,自岐州救灾以来,皇后为表慈心,援救岐州灾民,日常用度缩减不少,上行下效,不少嫔妃也纷纷摘下华丽亮眼的首饰,换上压箱底的半新不旧的衣裳。娇容依旧明媚,只是看着多了几分愁思。每日例常到皇后的坤宁宫请安,这几日也较以往安静了一些。    赵皇后扫视下方的嫔妃,道:“如今岐州洪灾,百姓疾苦,我们虽为后宫妇人,但也要为陛下分忧,为岐州百姓祈福。”    底下的妃子均是轻声回道:“是,娘娘。”    赵皇后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下方的容妃,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赵皇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容妃,你可是身体不适?”    容妃站起来,朝赵皇后缓缓一拜,仪态娇媚惹人怜,当即不少嫔妃暗地里恨恨的瞪了这容妃一眼。    容妃出身京州世家容氏,虽然是旁支,但是容氏一门双侯,颇受陛下重视,这容妃乃是近几十年来唯一进宫的容氏女,又生得倾城美貌,娇媚动人,很得文景帝喜爱,就连赵皇后也高看她几分。若不是进宫多年无所出,恐怕后宫之人更是恨她牙痒痒的。    容妃道:“回娘娘的话,妾只是近来睡不好觉,故精神有些恍惚,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赵皇后示意容妃坐下,道:“妇人的身子马虎不得,还是请太医瞧瞧为好。”    容妃:“多谢娘娘关心,娘娘教训的是,索性今日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姜姐姐进宫,姜姐姐素来颇懂歧黄之术,到时妾请姜姐姐把把脉看看如何。”    还没等赵皇后再开口,赵皇后下方的许贵妃就掩口笑道:“可是宁国侯府那位医药双绝的世子夫人?那容妹妹可是大材小用了呢。”    容妃仿佛没有听清许贵妃的话,柔柔笑道:“妾的父母前些日子托人送了些手信到宁国侯府,今日姜姐姐给妾送进宫来,说起来也是巧了呢。”    赵皇后听到这话,也笑了:“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宁国侯府世子夫人了。好了,左右本宫今日也无事,你们就回去吧。”    听了这话,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待到午后,容妃就听闻宫人禀告宁国侯府世子夫人姜氏求见,容妃叫人快快请进来。    虽然她如今是皇帝身边的三品妃子,颇得文景帝宠爱,但也不敢对着容氏嫡系的嫡长子的正妻不敬。当初她入宫,得到文景帝宠爱,也是因为托了容氏一族嫡系的照看。    随着宫人的带领下,进来一个身着诰命服的少妇。那少妇肤若凝脂,五官柔美,面容端庄,穿着规规矩矩的诰命服侍,通身一派清贵气质。见着了容妃,笑着福身:“宁国侯府姜氏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赶紧过来扶起她,娇嗔道:“自家姐妹,何须多礼。”    姜氏坚持行礼,道:“蒙容妃娘娘错爱了。”    容妃笑道:“好了,好了,姜姐姐,现在也没有外人在,你就不用多礼了,自家姐妹亲亲热热说说话多痛快啊。”    姜氏又笑了:“这自家姐妹说话啊,还得押后呢。娘娘不如先看看叔叔婶婶给娘娘的手信。”    容妃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迫不及待要看看阿爹阿娘又给我什么好东西呢。”    姜氏示意身后的丫环:“赶紧把东西抬进来让娘娘瞧瞧。”    丫环赶紧退了出去,不多时,几名宫人合力抬了两个箱子进来,轻轻打开箱子之后,无声地垂手退了出去。    左边较大的箱子是满满的布匹,棉、麻、丝绸皆有之,一一俱是上品。右边较小的箱子里则是装着几个或大或小的盒子。容妃饶有兴趣的一一打开,有的是支华丽的发簪,有的是小副的头面,还有几个则是一些把玩的扇坠玉佩等等。其中一个最为华丽的乌木盒子则是放着一枝百年何首乌。容妃看了一眼,随后让身旁的宫女好好拿着。    姜氏在一旁,不时和容妃说上几句话。待到一一看过之后,容妃不舍的叫人收到库房去。    容妃拉过姜氏的手,道:“好姐姐,我最近老是夜里睡不好觉,白日精神都差了好些。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也问了我几句。姐姐医术了得,就麻烦姐姐替我瞧瞧吧。”    姜氏:“娘娘哪里的话,娘娘看得起妾,乃是妾的福分。”    姜氏请容妃坐下,容妃身边的宫女也取来一只小枕,容妃把手放在小枕上,让姜氏替她把脉。    姜氏神情镇定,替容妃把完脉之后又细细的问了容妃身边的宫女一些容妃的起居,宫女一一回答了。姜氏这才神情轻松的对容妃道:“娘娘身体无大碍,妾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娘娘让人做成香包随身带着或是挂在床边,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多谢姐姐了。”容妃示意宫女取来笔墨,看着姜氏正写着方子,不由得咬了下嘴唇,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的样子。    姜氏完毕停笔,将药方子递给了容妃身边的宫女,容妃随意挥挥手打发出去。    容妃问道:“姜姐姐,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姜氏坚定道:“娘娘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    容妃踌躇了一会儿,放低声音道:“那姐姐看看,我何时能有子嗣吗?”    姜氏一惊,看着容妃。    容妃飞快的道:“姐姐也知道我进宫多年,虽然是得皇上看重,可是却一直不见消息。妹妹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如今文景帝年近五十,对后宫也不太看重,容妃算是比较得宠的几个嫔妃之一,但是进宫多年却一直没有所出。而就在三年前,文景帝还得了个小公主。    姜氏收起自己的惊讶,安慰道:“娘娘身体无恙。听老人们说啊,这孩子也是一种缘分,有的早些有些迟些,到了时候,自然就来了。娘娘且放宽心便是了。”    容妃咬咬牙,柳眉轻蹙,这姜氏的话显然没有说到她的心里去。只是,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容妃道:“姐姐说得是,这事急不来,也许真的是那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吧。近来岐州洪灾,百姓受难,皇后娘娘也带了几次头茹素抄写佛经祈福,我呀,就多抄几分,多积一点功德。是了,姜姐姐,今日皇后娘娘还说起你呢,说好久都没见过你呢。”    姜氏:“是妾身无礼了,近来都不曾给皇后娘娘请安,劳皇后娘娘挂念了。”    容妃道:“那正好,皇后娘娘今日无事,不然我和姐姐过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吧。”    “那就劳烦容妃娘娘了。”    容妃唤人收拾一下,拿起那个乌木盒子,带着前几日抄写的佛经,便与姜氏前往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到坤宁宫通报了之后,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此时的赵皇后依旧威严端庄的端坐在上座,容妃和姜氏恭恭敬敬的行礼。    容妃示意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打开盒子,对赵皇后道:“这是妾的父母此次从忻州送来的百年何首乌,嘱咐妾献与皇后娘娘,恭祝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一名女官出面收下了这份礼,赵皇后道了句有心,然后又问了几句关于容妃父母的话,容妃道:“此次妾的父亲奉皇上旨意前去忻州,妾也盼着父亲能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说这话的时候,容妃的眼角已是有点泛红。    赵皇后:“容卿家是去忻州为皇上分忧,容妃不必过多挂怀了。”    容妃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赵皇后转向姜氏:“姜氏,宁国侯夫人近来可好?”    姜氏急急站起来,回道:“回皇后娘娘,阿家近来安好,只是之前返回万年县老年,多时不能给皇后娘娘请安,心里也是愧疚。此次进宫,阿家还嘱咐妾,走之前定要替她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赵皇后此时才笑了起来,道:“本宫与宁国侯夫人相识多年,最是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的心意。”    这时,容妃献上前几日抄写的佛经,“娘娘,这是妾前几日为岐州百姓祈福抄写的佛经,请娘娘指点。”    宫女双手捧起,奉给赵皇后。赵皇后拿过来,细细翻看,道:“这佛经字迹端秀,平稳,丝毫不见污迹杂乱,看得出容妃用心了。”    容妃:“都是娘娘教导有方。”    赵皇后放下佛经,道:“这次岐州百姓受难,听闻宁国侯府也是捐了不少银两粮食衣物等,如今宁国侯爷也在为皇上竭力分忧,为朝廷出力。而同为容氏所出的安国侯府世子容珝也在边关驻守,立下赫赫战功,说起来,你们容氏可谓是朝廷栋梁啊!”    姜氏赶紧道:“不敢蒙皇后娘娘如此夸奖,阿翁在家时也时常教导世子,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出力,乃是尽臣子本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不能恪尽职守,实在是对不起皇上的厚爱啊。”    赵皇后赞道:“容氏向来忠心耿耿,这也是朝廷内外皆知。这也是朝廷之幸啊。”    姜氏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些许的紧张,很快便压了下去,蓦然跪倒在赵皇后面前,赵皇后也吓了一跳,道:“姜氏,你这是为何?”    姜氏大义凛然道:“妾不忍看岐州百姓受疫病之苦,恳请皇后娘娘恩准妾前往岐州,为岐州百姓出力。”    说完了便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不再抬起来。    赵皇后略略抬起下巴,微微眯起眼睛,满身威严,“姜氏,你好大的胆子!后宫不可干预朝政,你难道不知道吗?”    旁边的容妃也一时瑟瑟发抖的跪在赵皇后面前。    姜氏仍是低着头:“妾听闻皇后娘娘也为岐州百姓忧心思虑,不仅带头茹素抄写佛经为岐州百姓祈福,还亲自缩减日常用度以作捐献,妾闻此深受感动。妾自幼习得歧黄之术,听世子说起这岐州疫病,妾自认有七分把握。容氏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断没有因为妾是妇人就置岐州百姓不顾。所以才敢恳求皇后娘娘。”    “姜氏,你果真是有七分把握?”    “回皇后娘娘,妾也没亲眼见过身染疫病的灾民,所以也不敢说是十分把握。只是妾少小时勤读医书,记得某本古籍上记载的与这岐州疫病相似,所以才斗胆想要试一试。”    赵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姜氏,容妃,你们先退下吧。”    姜氏一急,顾不得顾忌礼节,直直抬起头望着赵皇后,“皇后娘娘!”    “退下!”赵皇后不愉地厉声道。    姜氏不敢再造次,只能和容妃恭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路上,姜氏满怀抱歉的看着容妃:“妾真是糊涂,竟然连累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容妃摇摇头:“姜姐姐何出此言,姐姐心善,担忧岐州百姓而已。只是此事不小,姐姐要尽快和大伯伯娘商议才是。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姐姐先回去吧。”    姜氏苦笑:“娘娘体恤妾,妾感激不尽。如此,妾便先行告退,下次再好好给娘娘赔罪。”    容妃笑而不语。    也不知赵皇后是如何与文景帝说此事,是夜文景帝秘密派人到宁国侯府,宁国侯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    第三天,宁国侯容镐上书言道宁国侯世子夫人姜氏精通歧黄之术,感皇后体恤岐州百姓之慈心,自愿请往岐州,为岐州疫病尽绵薄之力。    文景帝当场准奏,夸其大义,重重嘉奖宁国侯世子夫人姜氏,让太医院提点挑选医官和医女随行姜氏前往岐州。    三天后,载着姜氏的马车随着第二批救灾物质匆匆前往岐州,随行保护的则是文景帝派出的精锐军队。    此时岐州事件还在京州被热议,宁国侯府世子夫人姜氏之名被反复提起,一时声望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