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
姜嬉没想过这个词。
她只是觉得李舒景和她很像。
李舒景自打出生起便没了亲娘。
后来他父亲再娶,继母对他明面上百般好待,实则多看一眼都不肯。
那年七夕,太后礼宴上热闹非凡,但凡多看顾点孩子的,不说不会离开孩子半步,至少也不会叫孩子跌入那湖水之中。
好在侯府老太君从来强硬,除了大是大非,从来都是护着李舒景。
他继母不护着他,老太君却不肯叫旁人欺负他分毫。
就如太后对她一样。
再有便是,他是姜嬉自小以来,第一个肯明明白白站出来护着她的人。
不怕被人知道,也不怕被人评说。
满天下都知道,姜嬉能被太后养在膝下,全是因为他父亲跪死在太后宫门前。
她在宫中生活,少不得会有宫婢议论诋毁。
她听了刺耳,却不敢作声。
李舒景不同,他听那些宫婢耳语,便是一通打罚。
他说,反正他跋扈之名远扬,罚几个宫婢也不算什么。
可他下次来找她玩,弯腰的时候总是龇牙咧嘴,想也知道是受了老太君的家法。
后来她们二人虽未明说,却有了默契。
李舒景在东宁侯府住得烦闷了,便来找姜嬉喝酒。
姜嬉偶尔心事重重,也多得他劝慰。
他很豁达,本着“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的江湖气,肆意张扬。
说到底,她如今善于逃避却又豁得出去的性子,除了朱雀街头的那场死,更多的成因,还要追溯到她与李舒景抱团取暖的童年过往。
她本就是善于逃避的一个人,得了李舒景的影响,偶尔也能豁得出去。
有一回陛下病重,太后垂帘受一名文臣刁难。
姜嬉看着午膳都用不下的太后,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日,她与李舒景蹲在宣武门前,砸了那文臣一袍子雪球。
虽然孩子气,倒也畅快。
太后至今还津津乐道。
只是后来她们知天理,晓人事。
姜嬉读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书,渐渐疏远了他。
他却执着,每每在她身后追着喊神仙姐姐。
那时候被烦得厉害了,她甚至还会凶他。
李舒景总会扁扁嘴装委屈,姜嬉吃不住这一招,便会心软道歉。
说喜欢,应当也算是。
她喜欢她父亲母亲,喜欢太后,喜欢陛下和皇后娘娘,喜欢单青山和冷脸小仲礼,也喜欢李舒景。
皇叔问的,应当是这种喜欢吧?
或者……
皇叔为报母亲的恩,竟当起长辈,关心起她一辈子的心意来吗?
如果是这样,那皇叔问的“喜欢”,极有可能是她上辈子对衍王的那种,想携手白头的喜欢。
姜嬉神驰万里,始终摸不定皇叔的心思。
她咬了咬唇,“我和阿景……”
“罢了。”
柔缓的声音被沉声截断。
顾煊下颚绷得死紧,眸中露出幽沉光芒。
他只觉得“阿景”这个称呼,甚是刺耳难听。
“我们,算是姐弟。”
姜嬉终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清风徐来,黑云顿散。
月华流泻千里,顾煊脑中的那根弦恍然松下。
大掌还覆在柔嫩的手上,触感温软细腻。
顾煊猛然一惊,差点仰下马去。
厌夜王,大军压境仍安如泰山,万里狂沙不能奈他何,单刀匹马屠了郢都的人物,如今因摸了姜嬉的手,差点摔下马。
他的胸腔里,心脏一下紧接着一下,强有力地跳动着。
从来所向披靡的他,此时有些竟然有些无措。
顾煊逃也似的,翻身下了马。
手执缰绳,一眼不发地牵着马便往回走。
他眉眼深沉如这夜色,一边走,一边复盘方才这场战局。
他只知道自己败退,落荒而逃。
可这场战事究竟是因何而起,为何而兴,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把他情绪变化的点串一串。
李舒景的“神仙姐姐”,姜嬉在他马前后退的一小步,李舒景的紫色外裳,姜嬉的投诚求饶,及至最后她坦诚了她和李舒景的关系。
反复多次出现的,姜嬉和李舒景。
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顾煊抬手,捏着高挺的鼻梁。
他还是不能确定心中的想法。
黑色兜帽掩映之下,锋利的五官有一瞬间迷茫。
若是提了灯靠近照着,会发现浅麦色的皮肤下甚至泛起微红。
姜嬉坐在马上,低头看那顶修长的黑袍,不知道皇叔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她似乎也没说错什么。
姜嬉咬了咬唇,杏眼里也有些许疑惑。
※
差人把姜嬉送回郡主府后,顾煊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厌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