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沉落,绚丽的晚霞淡去,皎月拉起漆黑的背景幕。
姜嬉心里有些发堵,加之四肢无力,什么也不想做。
她躺回榻上,抬眼道:“嬷嬷,我午时喝多了,脑袋沉,想再小憩片刻。”
陶嬷嬷闻言,心知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见她想一个人静静,陶嬷嬷也不再逗留,抬手擦干净眼泪,从榻上起来,道:“姐儿先睡着,我去煮些醒酒汤来。”
姜嬉点了点头。
门被扣上的声音穿越空气传了过来,她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缩在锦被中。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恰时传来。
姜嬉只当听不见,动也不想动。
“笃笃笃——”
敲门声锲而不舍。
这声音虽不合时宜了些,却也不显急躁,听起来轻缓且有节奏。
“笃笃笃——”
姜嬉推开被子,门外传来执墨的声音。
“步公子?”
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回答了她。
“执墨姑娘,我午时见郡主喝得有些多了,晚膳时说还头晕着,就煮了醒酒茶来。你看……”
原来是步怀敦。
姜嬉重又躺下,拉过被子盖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执墨笑着道:“步公子有心了。方才陶嬷嬷才要去煮呢。”
这话说得有些促狭,言下之意,是说步怀敦太过殷勤了。
步怀敦的声音迟缓了几分,想是听出了执墨的画外音。
“是我想得不周全了,郡主身边的几位姑娘原就是最周到的。”
执墨笑着哼了一声:“给我吧,我端进去。”
“这……”步怀敦显得有些许犹疑。
“郡主这会儿还未醒呢,步公子怕是不便进屋的。”
步怀敦道:“无妨无妨,那就有劳执墨姑娘了。”
“吱呀——”
执墨打开门,端着醒酒汤进屋。
她来到里间,见姜嬉盯着岁寒三友绣样的帐顶发愣,稍一顿,忙走了过来。
“主子,方才步公子来送醒酒汤了,主子要用一些吗?”
姜嬉摇了摇头。
她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外头便传来单青山的声音。
“郡主可在屋里吗?”
姜嬉手指一颤。
饶是她与单青山的交情尚可,也未好到他主动来关照的地步。
况她中午醉酒的时候,单青山也不在当场,所以应当是皇叔让他来的。
想起皇叔,葱白的手指掩在被下,渐渐攥紧床单。
执墨听见“宿仇”单青山的声音,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她当即一愣,下意识看向姜嬉。
见姜嬉仍旧望着帐顶,一个眼神都未曾分过来,心下便立刻明白。
她走出去,轻轻反扣上门,道:“你来做什么?”
单青山侧身一让,露出后边的太医,“听闻郡主头晕,我带了太医来。”
执墨道:“郡主已经歇下了,劳烦太医走这一趟。”
她说完对着太医福了一礼,步回屋内,合手关上了门。
顺带白了单青山一眼。
单青山嗤了一声,也不痴缠,转身带着太医回去向他们主子复命。
岳来楼里有个凉亭,顾煊正站在里头。
暮色四合,他身上的玄衣颜色比暮色更深,勾勒出悍利腰身。
四周安静极了,连虫鸣都偃旗息鼓。
单青山带着太医过来,在凉亭外轻一拱手,高朗的声音打破宁静。
“主子,郡主已经歇下了,太医没进得去门。不过……”
“不过什么?”
顾煊声音沉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单青山道:“不过,属下快到郡主门前时,撞见了才从那里离开的步怀敦,听他说,他是去送醒酒汤的。”
“步怀敦……”
原本清沉的嗓音带了微不可查的幽寒,顾煊把这个名字沉吟了一遍。
半晌,他捻了捻背在身后的长指,道:“你下去吧。”
“等等。”顾煊声音沉冷,喊住单青山。
他沉缓地、平生头一回有些迟疑地问:“她……接了他的汤?”
单青山脚步一顿,硬着头皮转回来。
他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答不是,那是谎报军情,要挨棍子,答是,看主子这样……
单青山终还是军律为上,咬了咬牙,道:“是。”
四周恢复冷寂,夜风凉沁。
幽幽眸光露出沉厉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沙场杀伐的时候。
有些什么东西,在顾煊心里渐渐发芽。
*
姜嬉头脑昏沉并未持续多久,歇了一晚便好了个全。
只是接下来的一整日里,从晋城到镐京,她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
携书和执墨掏了许多小玩意儿逗她开心,她也总是皮笑肉不笑,做个表情之后,又窝在软枕里闭目养神。
陶嬷嬷见她这样,也不多说。
只是叮嘱两个小丫头消停些,让姜嬉耳根子清净清净。
好在姜嬉消颓了一日,终于在马车披着夜色逼近镐京的时候,重又振奋起来。
她好似有些想通了。
原本她总是不知皇叔为何对她好,因着这份“好”,她总是忐忑难安。
如今知晓了皇叔这么做的原因,某些程度上,心里反而松快了许多。
虽然这原因与她所想的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