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潮十八年,是皇室极其热闹的一年。 在短短一年内,六位皇子先后迎娶了自己的王妃,也逐渐都领了实差,分散在六部之中。 其中,定王在兵部,信王在刑部,恭王在工部,寿王在礼部,宁王在户部,延王则是进了吏部。 兵部的重要性自不必说,吏部和户部也是相当吃香,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两个最小的王爷被安插了进去。 “父皇倒真有意思。”成了自己老丈人半个同僚的刘泓嘉下了班便急急的往家赶,“大哥跟将军是亲家,便管兵部,我跟你爹是亲家,变去邢部,寿王娶了个礼部官员的女儿便直接进了礼部,若不是宁王和延王那边实在瞧不出什么关系,我都要以为父皇是懒得多想,随便定的了。” 顾瑾凉迎上去,接过了他脱下来的大氅:“殿下这话要是被父皇听到,这个冬天应当都不用当差了。” “不当差也好。”刘泓嘉没所谓的道,“那些刑法条约什么的烦了我快一年了,能让我歇着是求之不得。” 顾瑾凉一笑,没有接话。 这一年来,她可是亲眼看着他每日一有功夫就进书房钻研刑律的,甚至她出去交际的时候,都能听见有人夸他多么英明决断,堪称当代青天。 虽然当代青天这话肯定是在拍他马屁,但也侧面说明他的确干的不错。 不说其他,就只从她那爹这一年来在她面前就安静了许多,就能看出端倪。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殿下今年准备送什么给宫里?”顾瑾凉问道,“我倒是寻了些东西,但只觉得还不够好。” “父皇和母妃哪里少这些了。”刘泓嘉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先前见了父皇一面,他……比我上次见又老了许多。” 顾瑾凉也有些沉重:“我最近常去宫里给母妃请安,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似乎也很是为此忧心。” 刘泓嘉有些头痛的打松了发髻,闭目养神:“现在唯一安慰的就是定王地位逐渐稳固了,其他人也不足为患。” 顾瑾凉走过去为他按摩肩颈:“父皇真的就不考虑先立太子吗?” 刘泓嘉轻轻摇头:“太子一立,其他王爷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京城,父皇一来是心里舍不得,二来大概也是怕逼急了某些人。” 顾瑾凉垂眸:“那些人的动向,殿下和父皇不是早就清楚了吗,应该不足为患才是。” 刘泓嘉一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云淡风轻。手心手背都是肉,父皇如今是谁都舍不得。” “可这样拖下去,总不是办法。”顾瑾凉道,“越是犹豫不决,越是容易助长某些人心里的欲望。” “不急。”刘泓嘉睁开了眼,“很快就会有转机。” 新年之后,刚出正月,一切如同上辈子一样,北方来报外敌入侵,请求支援。 在第二日的早朝,定王便主动请求带兵出征。 “其他人怎么看?”刘文曜坐在皇位上,将下面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四哥师从虎威将军,又在兵部学习已久,加上前来骚扰的不过是小部族,四哥若是很想去,便是当作去试炼一番也无不可。”恭王刘砚初淡淡说道。 他当然不想在大家在相同的起跑线上,却只让定王先得了战功和名声,便故意将整件事描述的云淡风轻,仿佛定王也只是想去镀金而已。 寿王刘正宁上前一步:“恭王此言差矣,前来骚扰的北方部族虽然不足为患,但深受其扰的却依旧是我大衍潮的百姓,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定王哥哥实在无需以身犯险。我相信边境军队对此一定比我们更有经验,倒不是我们在后方做好补给,让前面的士兵能够安心作战。” 这一席话倒是让在场大臣们纷纷点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何须让堂堂皇子亲自出战,倒显得怕了对方一样。 宁王与寿王此刻也是上前一步,道:“我们兄弟二人打仗不行,但是一定能够保证到士兵们的粮草补给与抚恤。” “老五,你今日怎么不说话?”刘文曜将视线转移到今日异常沉默的刘泓嘉身上。 “我想说的,只怕父皇不爱听。”刘泓嘉十分坦然。 刘文曜眼神一眯:“你说吧,我又不会将你怎么样。” 刘泓嘉上前一步:“儿臣也不支持四哥亲身上阵。” 众大臣闻言,顿时有些哗然,就连恭王并寿王等其他几个兄弟都是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这一年以来,刘泓嘉不顾身份,甘为定王马前卒的事,他们可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虽然觉得他这么做有些自降身价,但他此刻真的站出来反对定王,他们除了震惊,却也有几分不愿相信。 恭王的眼神来回的在他二人之间游移,寿王也微微皱起了眉。 倒是定王,虽然也很不解,但却丝毫不见不悦,只是看着信王,等他继续说话。 “不过儿臣也认为边关之事还是需要个皇子去镇守方显的郑重,北方部族潜伏多年,如今竟然主动向我们宣战,虽然之前传来的战报上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但这一切定然只是个开始。我们还是要尽早作准备。”刘泓嘉继续说道。 “你觉得定王不合适,那还有谁合适?”刘文曜淡淡问道。 刘泓嘉唇角一弯,面带笑容,眼神却显得有些凌厉。 他单膝点地,仰视着刘文曜:“儿臣请求领命出征。” 恭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这果然是和定王闹翻了? 之前他和定王的同盟莫非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所以直到战功这事出现,他才露出自己的意图? 寿王则是微不可觉的握紧了拳头。 刘文曜不置可否,只道:“你先起来。” 刘泓嘉纹丝不动,双手抱拳,低下了头:“儿臣还请求父皇早日确立太子,稳固社稷。儿臣认为,定王德才兼备,堪当大任。” 若说之前刘泓嘉想要抢定王的差事的时候,大家只是小声议论,更多的还是挤眉弄眼传递脸色,但这话一出,整个朝堂便直接喧闹了起来,传出阵阵惊呼。 “五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恭王面色发红的上前一步质问,“父皇身体康健,你身为人子,怎能叫父皇早日立下太子?” 寿王也是面色发怔,两个年纪更小的时宁王和延王也都是瞪大眼睛闭紧嘴巴跟彼此无声的交流了一波。 刘泓嘉缓缓起身,朝堂之上也缓缓安静下来。 他看向恭王,语露讥讽:“我请求父皇立的是太子,又不是皇帝,这跟父皇的身体好坏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父皇不瞩意四哥,你不会认为这个位子会能落到你身上吧?” 恭王冷哼一声:“有几位哥哥在前,我怎么敢肖想那个位置,我只是担心有些人假意要立他人,其实心里另有打算罢了。” 刘泓嘉一笑:“还说你没有肖想,你没肖想过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了那么多,你看看我们的八弟和九弟,他们那样才是真正没想过呢。” 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的宁王和延王都是面露尴尬。 不过自从父皇让他们进户部和吏部这么重要的位置,却又特意找了他们谈话之后,他们也就知道自己跟那个位置肯定是无缘了,便也都老实本分了许多。 “胡闹。”刘文曜终于开口了,“你六弟说的没错,这件事怎么能由你来开口?今日就先退朝。定王和信王,你们两个跟我来。” 御书房内,刘文曜看着站立在下端的两个儿子,久久沉默之后,方才开口:“信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泓嘉垂眸:“我只是想推动父皇一步。若是先前天下太平的时候,父皇想留我们几个在身边多久,我们身为人子,只有高兴的份。但是如今北方那些人既然已经有了动作,为了我大衍朝的基业,现在实在不适合内斗。” “内斗么?”刘文曜缓缓说道。 “父皇想来一切都清楚,我和四哥已经竭力在避免兄弟之间的争斗,但是事情却并不能都如我们所愿。”刘泓嘉面色淡然。 这一年,他既要当差,又要留心某些兄弟们的明争暗斗,还要抽心思布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偏偏还不能先伤到任何人,这实在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刘文曜看着他明显比去年拔高了,却也消瘦了许多的身形,转头看向定王:“你是怎么想的?” 定王跪了下来:“儿臣实在不知道今天五弟会说出这样的话。” 立太子的事,谁都能说,唯有他一个字也不能提及。 “你是真心拥护你四哥的?”见定王不敢抬头,刘文曜看向刘泓嘉,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眼,“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兄弟情深,我只认你们口中说出的话。” 刘泓嘉的眼神丝毫没有避让:“四哥心胸宽厚,是在您百年之后最有可能善待我们兄弟几人的人,我的真心,日月天地可鉴。” 刘文曜闭上眼睛,似乎是有些疲惫,也有些欣慰。 “你们都下去吧,我会命人准备典礼,至于信王,你早日作准备,去北方吧。” “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