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宏听了,果然面色稍霁,沉思片刻,声音低沉“行了,就按你说的。”说完话转身就走,似乎一眼也不再愿看。
微风轻扬起裴宏的衣角,背影坚毅,脚步沉稳如旧。
江知行向站岗的小兵吩咐了一声,转身与裴宏相反的方向走下高台,身后传来士兵们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田江林的营帐就在高台之下,此时见他倚着帐门不知多久,正三品左都御史被皇上任命为粮草押运官,简直是大材小用,明摆着告诉将军“我就是来监督你的。”
也难怪这一阵子一次败仗没吃,将军却明显不怎么高兴。然而将军可以不理,他不能不理,于是上前打招呼,微一俯身“参见御史大人,军中简陋,大人可安好?”
田江林心中有翻计较,言语温和,“虽与京城不能比,但已是极好,还要多谢江副将照拂。”
“照拂不敢当,分内之事罢了。”田江林不受裴宏将军待见,他自然也不会与他多言。“大人安好就好,下官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转身欲走,却忽然顿住。
他听到田江林说“江副将大才,怎可屈居于一隅之地,可愿随我一同入朝为官?”
田江林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受人之托,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了,他不是空有抱负,却无归属,如今的朝堂党派之争招数层出不穷,各党派都尽可能的在各个只为上塞自己的人,像江知行这样连科举都考不了的人,若无人引荐保举,此生都别想入朝。
且不说裴宏是武将,在京城的日子基本没有。裴宏到是中立派,不惧这些,但江知行想要追随裴宏,裴宏可看不上这样弯弯绕一肚子的人。即便看得上,任江知行再怎么才华横溢,裴宏也不会再这种时候为他得罪两党。
而江知行的脑子里刹那间就只剩下这几个字--“入朝为官”还有“随他”,他知道自己不该停住,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犹豫了……
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勾起他一段不堪的回忆。
从家道中落,发现中了探花的自己的试卷确是他人的姓名,他恨命运不公反抗挣扎却落得个终生禁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官场的黑暗不是么,但他犹豫了。
他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如果可以随他一起,得他引荐,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只要一个机会,那是不是可以把曾经欺压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那是不是母亲不用到处打零工补贴家用,不必时时担心唯一儿子死在战场上还能时时相见?那是不是可以……重兴江家?
嗯,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在考虑了?
田江林看着他僵硬的背勾起唇角,舒心的笑了。一个胸有沟壑却还没找到伯乐的读书人,抓得住自己优点,又看得见自己缺点的人,天生的弈者,少一个是一个。
他特意查过他的背景,从一个小兵做到将军副将不过短短三年时间,
“代价是什么?”江知行转头问道。
话一出口,田江林就知道他已经答应了。“我要你忠于一个人”话语掷地有声。
一个人?不是他……
江知行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还有下文,果然“那人明日到这,名崔璟,到时我会安排你跟他见面,见过他再做决定也不迟,你可以考虑,直到这场战乱平息,都是你的时间”。田江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就该他自己决定了。
从田江林说出崔璟名字的那一刻起,江知行的脑子就乱糟糟的,崔璟,这个名字他不陌生,甚至整个天下人都不陌生。
崔家嫡子,天纵奇才,天启二年恒河水患献策,拯救数万百姓,年仅十二岁。天启四年,南燕朝纲不稳,藩王小国动乱不休,东魏、西楚、北离三国虎视眈眈,崔璟以十四岁稚龄游走各国解除南燕外患之忧,南燕得以安稳,各国皇室赞崔璟之才,奉为上宾,至此名扬天下。
又因容貌武功之卓越,被天下人引为天下第一公子。
江知行随口应了一声,转身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看似淡定无波,但他身后的田江林却发现了他比平时略微沉重的脚步,他知道这事儿是成了。
他把底牌都放出去了哪有不成的道理,也不枉费那人的嘱托。
没错,江知行一开始是被入朝为官这几个字生出了些许想法,但还没有就此迷失,那些怔愣和考虑都是装出来的,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不会像以前那么天真。
但心里仍是怀着不解的,田江林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