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9章 第 139 章(1 / 2)行医在三国首页

外头风雪疾吹深牢大狱却是密不见光,一片死水似的寂然中,药箱搁下的轻轻一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昏昏烛火照出影绰绰的一片关羽一宵之间便仿佛老了许多引以为傲的长须染上霜白锋锐的眼角有些疲惫搭下去,唯眼神急电一般,一下子便落在了这位不速的客人和他手中的药箱上。

青衫布履显得单薄却不瑟缩外披一件遮雪的蓑衣斗笠,此刻也被揭了下来,簌簌抖下粉雪。

洁白修长的手指将箱上的铜锁哒一声地启开,异常平静地打开扎着针线的一卷羊皮药箱的主人竟是正眼不看这传闻中的关公:“关公受箭创须以针线缝合,我有蚕丝线可助其愈合。”

关羽哼地冷笑出声:“少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了你们吴狗背刺盟友、见利忘利难道还指望施以小恩小惠,就能骗取孤的信任?做梦!”

李隐舟择出粗细适当的一枚针与一丸止痛药恍若未闻地走到他的面前:“关公请用药。”

关羽冷冷瞥着垂在针尖的细线,却不肯接那药:“蝉丝洁白,其蛹肮脏,越是清高的外表,越藏祸心。”

有孙尚香诈死逃婚的旧事在前,他可绝不相信眼前的文弱先生是什么好相与的善人。

在其掌心的,是药是毒都说不一定!

李隐舟不置可否地:“关公而今已是阶下客,我们便是要杀要剐也犯不着使下三滥的手段脏了自己的手。”

“下三滥?”关羽笑得嘲讽,“借顾孝则丧仪渡江的是你们,假病背袭的也是你们,三番两次打我荆州的主意,用尽见不得光的狡诈手段,难道还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尔等宵小鼠辈,孤迟早得以诛之!”

这几声质问势若雷霆,震得昏黄的光线摇摇一动。

李隐舟吹起火折子,捻着针尾将其灼烧消毒,眼神平和专注地停在手上。

片刻,才在关羽怒目圆瞪的愤恨目光中,俯身伸出手撕开那泥泞模糊的衣甲,揭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荆州?关公怕是已经忘了荆州的来历。”

是万千吴军死士随周瑜血战江陵时,他刘玄德偷偷带人分兵去取了如无人之境的荆州四郡。

蜀人拿一纸抗曹的盟约借去长江最要紧的口岸以作天险,如今却反过来用以防守自己的盟友。

只怕十数年过去,真假是非已经颠倒,可这一笔笔旧帐早该清算,早该令他们偿还!

李隐舟一动不动直视那深可见骨裸的创口,慢慢压动手指:“再说,将军北伐以后,又欲再挥刀向谁呢?”

随着粗针呲一声穿透皮肉,关羽本岿然不动的神色,隐约生出一丝裂隙。

北伐以后?

本该伐吴。

李隐舟这话无非是反驳他,昔年盟约早已撕毁,不进则退,谁还有立场指责谁?

可惜长江兵线大半纳入江东之手,天然的险要如同坚石壁垒,再想一举拿下已绝非轻易之功,数年苦心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关羽在他淡淡的反问中高仰起头颅,血丝密布的眼中忽映出一抹明明月色。

那极高的墙顶被风霜侵蚀斑驳,叫烈风一刮,拨开一行隐藏在枯藤下的墙缝。

黑沉沉的一线中,孤月高悬,落雪纷纷。

如此熟悉的景致,不由令他想起当年曹操雄师压境,同样的风雪吹卷着大江,他们在江边发誓

吴不负蜀,蜀不负吴。

关羽看着那远不可及的天,忽笑了一声,只觉一场大战未能抒发的积郁之气,在十数年恩仇中尽数泯灭,只留下不尽的遗憾:“昔年赤壁一战,孤在雪里立下誓言,要洒骨江中,与蜀军、吴军将士一同血战到底,想来已过了这么久。今日也算快得偿所愿,只可惜终不能看到鹿死谁手、谁主天下。”

他转眸看向李隐舟:“早些年听说你有些卜卦算命的本事,是你算出水淹七军?”

算出这场天灾的是陆绩。

可即便不是今日,也终有这一日。

不等李隐舟答,关羽便大笑着摇摇头,抛去此事不问:“罢了,是孤输了一着。”

蜀曾负吴,吴终负蜀。

算来不过一场胜负。

他定定看着李隐舟:“可孤从不后悔,殊死抗曹的时候不曾后悔,占据荆州的时候也一样不曾犹豫,即便是今时今日,只要孤尚有一缕冤魂存世,你们就别妄想踏进蜀中半步,就算是化作一阵风,孤也只会将扬起汉中的旗帜!”

不知何处的细雪被风卷进这深不见底的大牢,落在他刀削似的眉头,凝成一层坚硬的冰。

李隐舟拉起最后一根丝线,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抬起头,同样直视他:“那某也告诉将军,吴地同样绝不允许蜀军踏足,从此十年,百年,都绝不会有将军所想的一日。”

关羽垂首看着那密缝的伤口,似已疲倦至极,不再说话。

他不曾问,李隐舟口中的百年之后,蜀中又是何等模样。

他也不需问。

李隐舟从牢中踏出的时候,风雪扑面袭来,茫茫天地间只闻吴歌悠悠响起,回荡在凛冽肃杀的朔风中,战后休整的惬意中泛着薄薄乡愁。

雪中慢慢浮现出一道银甲的身影,长枪落在后头在雪野中划出一道黢黑的痕迹,凌统走到他身边,皱起了眉:“他不肯配合?”

李隐舟回看一眼深深大牢:“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