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40 章(1 / 2)行医在三国首页

“当然是在救她。”

李隐舟在昏绰绰的灯光下凝神剖析着每一根血管的走向压抑不住的流血似迸发的喷泉,从纯白色的布帛底下迅速地浸染开。

在这个无法输血的年代,最有效、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切除子宫以达到迅速止血的目的。

不似孙尚香少女无知孙老太显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以为你在救她吗?”她近乎怜悯地垂眸目光似尖刀挑剔着模糊的血肉“她拼命生下孩子会成为贤妻孝媳的典范。可若以不能生育为代价活下去她这辈子都会在旁人的非议中度过。甚至百年之后不能全须全尾地安葬在九泉之下亦不安宁。”

李隐舟索性无视她的话,于她而言,儿媳贞烈死去会比顽强地活着更讨喜年轻的生命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张草席一个器皿,全然是为了滋养她的子孙后代而呼吸着。

正如她曾经遭遇的蔑视一样。

李隐舟汗湿的衣衫贴服地印出节节分明的椎骨,硬挺的背脊似乎在无声地讥讽她的可笑多年儿媳终成婆成了她过去最憎恨的模样。

轰鸣的雷声伴着闪电以开天辟地的架势落下硕大的雨珠串联成连绵不绝的线似欲将天地间的万里沟堑拉聚合拢。

孙老太木然拨动一粒佛珠,数十年岁月的洗练已经在她的心上磨出厚厚的一层茧,使她不近人情,亦刀枪不入。

“你一定以为我很残忍,很无情。”她目光从李隐舟绷紧的身躯一扫而过落在那双柔嫩的、用力按压的双手上似透过重重的心牢望见一束亮光。

她很快敛下眼睫,声音渺如佛音:“可你根本没有想过,她以后会有多么难堪。不能生育的主母会被妾轻视,她的丈夫会被别的女人瓜分,别人的孩子承欢膝下的时候,她只能望着远嫁的女儿落泪。你的慈悲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折磨。”

这话并不是对李隐舟说的,而是对心坎上的小女儿解释,解释这人世间最残酷而直白的道理。

口中声声的“她”,或许是指眼前的可怜人,或许是年幼时所见的母亲,亦或许是多年世俗沉浮里的自己。

李隐舟恍若未闻,用力地割开刀下血肉。

孙老太阖上双目,眼圈一层皮肉松弛地垂出皱褶,似被连年的打击一刀刀刻下的伤痕,深深地交叠。

“你救了老身的孙女,老身得感谢你,因此提点你几句。但若她来日怨怼,可别怨在老身头上。”

李隐舟聚精会神地结扎切口,手指利落地打出线结,在观察出血的间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是为了让她活才救她。”

孙尚香于紧张中惊愕地抬起头,却见对方汗水淋漓的眼睫下露出疲惫的笑意。

“我是为了让她有选择的机会。”

是坚强地活下去也好,还是干净地离开也罢,都应该让她自己做出抉择。她的生命不属于孙家,也不在医生的掌心握着。

孙老太拨动的佛珠一定,深深刻入手心:“但选择也是一种痛苦。”

“是,会很痛。”李隐舟凝视着眼前残缺的身体,疲惫到麻木的眼珠映着灼灼的火光,镀上一层温暖的微光,“非常痛。”

怒雨在第三日的傍晚停歇,灰蓝的天穹如耗尽所有的力量,不得不妥协地吐出重云遮蔽的斜阳。绚烂霞光潋滟在屋檐上,连灰扑扑的瓦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光华,整座大宅被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一绺细细的光华自窗缝穿梭而过,驱开满室浮动的寒意。

薄柳似的眉留不住懒懒日光,全洒落在瘦削侧颊,勾勒出几乎透明的一张苍白面孔。年少的母亲偏着头,目光安宁地望着襁褓中的婴孩。

孙尚香撑着酸痛的手臂,捧着小脸,奇异地注视着这个幼小的生命。前天的情况太紧急了,现在她才发现,初生的婴儿不仅轻,而且软,像细细的沙子似的,松一点力气就要落下指缝,用一点劲儿又怕挤碎了。

李隐舟端着满满一碗汤药推门而入。

再放肆的事也做过了,礼仪是一层纸糊的规矩,戳破了也不过一个偷窥的眼儿,里头这三人谁也不害怕别人的目光。

“来得正好。”孙尚香展颜一笑,“快帮我们想想,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李隐舟关上门:“不等将军回来么?”

“等他做什么?”孙尚香嫌弃地拧着眉,“孩子是嫂嫂怀的,接生是我们接的,某个人好歹还帮忙守门了呢,他可是一份功劳没出!”

她尚且还是不懂人事的年纪,李隐舟也不想和她讨论成年人的夜话,轻咳着引开话题:“那你也不替你嫂子谢谢某个人?”

“还是取名吧。”孙尚香悻悻地垂下肩膀,眸光一闪,反过来打趣对方,“李先生料事如神,不如帮忙想个脱俗的名字呗。”

李隐舟正欲推拒,漫不经心的眼神撞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目光,似是同意孙尚香的提案。

这就触及到知识盲区了,孙策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似乎是……

“孙茹。”他有些不大确定,这个名字杜撰的成分居多,史册鲜少记录女性的全名。

“如?这个字不好。”孙尚香戳一戳孩子绵软的面颊,望了望嫂嫂虚弱的身子,把剩下半截话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