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主好雅致啊,又逃学。”周官人笑吟吟看着他。
顾邵没好气地:“我做什么还轮得到你一个小吏来管吗?不对,你本来就是最爱告状的,可惜阿言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周官人一时无言。
“少主不会还以为,寒食节的事情是某蓄意所为吧?”
顾邵虽然迟钝,也不算蠢,见他之前对陆逊俯首称臣的样子,大概也琢磨出个味儿来了。
只是寒食节促成禁火令一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对权威的挑战,他委实不愿意回顾过程的漏洞,摧垮自己才建立的信心。
周官人显然没有那么体贴顾少主,慢条斯理地戳破真相的窗户纸。
“其实某之所为,皆是您的兄长授意,如果某不抓住你们,那就唯有孙小妹可以吃上热汤热食但一旦事情戳破,为了顾全二位少主,太守公也一定会想办法废除禁火令,这样庐江城的百姓人人都可以受益。”
道理诚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被人摆布的滋味并不好受。
顾邵低头收拾桌面:“就算如此,那也是因为太守公仁善,才会借机使力,我们都是一家人,想到一块去,不是很正常吗?”
周官人低头瞧着这个傻乎乎的少主,难得有丝于心不忍的滋味,但身负使命,也不得不开口:“的确,只有太守公同意你们的想法,才能被陆少主设计一回,说起来究竟算是谁利用了谁,也不可知。”
“你这人有完没完!”顾邵猛地起身,目光如被激怒的小狗,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太守公是我的外祖父,阿言的从祖父,你别想离间我们。”
周官人道:“可毕竟也不是亲祖父,不是吗?”
顾邵拧着眉冷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方长长叹一口气。
随后才卸下阴险的神色,露出些许无奈:“若将来太守公与少主人真的起了冲突,您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顾邵万万没料到他居然说这个,愤怒的表情犹在脸上,但眼神已渐渐弱下去:“他们怎么可能起冲突,阿言那么听话。”
这话说出来,他自个儿也不大相信,和陆逊一道长大,他深知这位兄长看似逆来顺受,实则内藏锋芒,否则陆康也不会选中他为继承人了。
周官人毫不留情地撕破表面的和平:“少主被接来庐江时,太守公刚得一子,难道顾少主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太守公不培养您的这位小舅舅,而要费心思去教养旁人的儿子呢?”
顾邵捏着拳头,指节深深陷入掌心,修剪得宜的指甲像无刃的刺刀,轻而易举将心澜撩动。
“那是因为小舅舅身体差,胎里不足……”
“是因为他的长子已经和他不睦,十数年未曾来往。他害怕旧事重演,宁可把家业交给侄子的后人,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和他离心。”
顾邵猛然抬首,眼神如破碎的浮云,似乎就要落雨:“外祖父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周官人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您不能做出选择。就当我白费口舌了吧。”
他从胸口掏出一份竹简,交递给顾邵:“这是您的父亲顾公所来的信,您在庐江也住了够久了,不如还是回上虞县吧,您的家人都很思念您。”
顾邵几乎站立不稳,手指颤动:“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还是旁人的意思?”
不等对方回话,他瞪大眼睛,眸中似有水光:“阿言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周官人默然片刻,才道:“少主他去送另一个朋友去了。”
庐江城的另一边,杨柳岸边,纤长的枝条挽留着东去的风,不舍地依依招手。
李隐舟刚从船上落地。
一来一回,十日功夫就这么磋磨过去了,在现代不过半个下午的路程,在水路里硬生生走了一旬。好在也算公费出差,陆少主这点盘缠给的很足。
他苦中作乐地笑一笑,琢磨着如何和张机开口,才下了码头,却见干瘦的柳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知道陆逊必然很急,但没想到会亲自来码头找他,不过转念一想,孙策的回答对他而言的确至关重要,早一刻知道就可以早做筹谋。
他避开人潮,小碎步绕了个圈跑过去,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一切如少主所愿,少主可以放心了。孙小将军托我向少主道谢,还说,两年之后,再来拜会。”
陆逊若有所思地听他说完,眉目舒展如常,似乎并不惊异,也不喜悦。
李隐舟略微喘口气,使命既成,就可以回去找张机了。
刚打算开口,却听陆逊轻声道:“你说过,你师傅照料的病人也来自吴郡。”
李隐舟懵然点点头:“是,暨老太一家本是吴郡人。因为张先生擅长治疗痢疾,他们才涉水而来的。”
“吴郡是个好去处。”陆逊微微垂眸,眼神被风吹散,“你也不必回城中了,就和你师傅一块送病人回吴郡吧。”
1出自后汉书。
庐江篇基本快要结束了,顺便一提周官人的阴谋论都是屁话哈,陆康也没那么黑心,后文还会交代的,莫方。主角现在的心理大概是:老子才回来你又让我去?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