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同寸头理论几句,就听到身后一个因为含着笑而显得极其温柔、极其悦耳的声音:“老板,我要一包玉溪。”
那时候还没有“温柔暴击”这个词,宋杞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心脏不受控制,隔着胸腔砰地一跳,传出声响。
她回头看着身后那个买烟的少年。
他也穿着蓝白校服,比寸头瘦一点,比寸头高一些,头发也比寸头长许多,发色有些偏棕,蓬松细软,摸着很轻柔很适手的样子。
那少年似乎也听到了方才玻璃瓶落地的声响,接过烟后便朝她这边看过来。
是个极其漂亮、极其耀眼的少年,有一双含着光芒、又蕴着雾气的眼睛,睫毛细长柔软,在冷白肤色的映衬下,那睫毛像极了停驻在雪地里,缓缓开合着的,蝴蝶的翅膀。
宋杞看到他干净清爽的校服和澄澈无暇的眼睛,又低头,看着被汗水、可乐交替浸染后一塌糊涂的长袖衫,忽然有些烦躁。
想喝个冰可乐怎么这么难。
本来想让寸头赔的,可看到寸头满脸不耐,而且这两个初中生好像是一伙的,让他赔了的话,保不齐这俩人会合伙打她。
于是决定不计较了,从兜里又掏出一块钱,准备再买一瓶。
漂亮少年轻笑了一声,眸光明媚,姿态潇洒,走到她面前,把她手中的一块钱抽走了。
宋杞有些惊讶,下一秒就看到他右手指骨上狰狞的血痂和手中的烟盒。
判断出他不良少年的身份后,愣了两秒抬眼:“一块钱你们也抢?”
漂亮少年也怔了怔,把烟揣进口袋里,又笑了一声,比方才还要明媚:“积少成多。”
长成这样为什么偏偏要当混混。
宋杞感慨之余又有些绝望。
这是她最后一块钱了。
面前的少年把钱折了折,就在宋杞以为他要揣进自己口袋的时候,那一块钱调转了方向,最后落在了宋杞的校服口袋里。
少年的目光跟随着动作停了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抬手把她停到腰间的校服拉链给拉到了锁骨位置。
遮住了被打湿后微微透出皮肤的白袖衫。
“陈亦,给人家小姑娘道个歉。”他回头对寸头说。
寸头先是不可思议地一顿,然后溢出一声稀奇的笑:“老大,不过一个小学生,用不着给她道歉吧,她……”
漂亮少年没理他,走上前递给老板两块钱:“一瓶可乐,一瓶橘子汽水,”回头看了一眼宋杞,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常温的。”
寸头不情不愿地低头,看了看宋杞的校服,又看了看她的脸,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威胁还是道歉:“行,对不起。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啊,棠溪联小的是吧?我记住了。”
漂亮少年拍了拍寸头的后颈,“别吓唬小孩儿,”另一只手捏着两瓶饮料,递给宋杞,“拿着。”
突然赔给她两瓶饮料。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重新高兴起来的事。
可宋杞从难熬的体育课想到难缠的梁德春,从不想道歉的寸头想到不冒冷气的可乐,突然觉得委屈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没有哭:“可是我那瓶是冰镇的。”
好像没有人发现她的委屈,寸头买完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小卖部老板目光瑟缩,战战兢兢地看着漂亮少年不敢说话。
世界好像安静下来,空气变得有些灼热。
漂亮少年先开口:“想喝冰可乐?”
“……”
“从棠溪联小跑了一条街过来专门买它?”
“……”
“今天周五吧,最后一节课是全校大体育?”
“……”
少年见她不说话,自顾自地笑了笑,把两瓶饮料塞进她手里:“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上完体育课不能喝冰的。”
宋杞握着两瓶不称心、不如意的饮料,一点喝的心情也没有。
见他并未跟着寸头离开,于是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漂亮少年捏了捏口袋里的烟盒,似有顾虑,想拿却没有拿出来,“等人,”见宋杞也没走,就挑起眉毛,“你呢,怎么还不回家?”
宋杞想了想,打算把下午对云小悠扯过的那个现成的谎再给他扯一遍,抬头却看到路那边开过来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
7837的车牌,好像就是……就是宋长亭那个车吧?
她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宋长亭去外地跟了个案子,这几个月几乎没见到人。
去年也是有几个外地的案子。
前年也是如此。
过去这些年好像都是如此。
他这样总不见人的,跟在外面有了小老婆、养了私生子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那车便停在路边了,穿着警服戴着墨镜的男人降下车窗,向小卖部这边招了下手,喊了一句:“小伙子,上车!”
宋杞目瞪口呆地往车里看——
他刚才说什么?
小伙子??
漂亮少年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低头嘱咐了一句早点回家,就跑过去,打开车门,冲里面的男人笑嘻嘻地喊了一句:“爸。”
然后上车,7837的黑色轿车在宋杞震惊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可乐和橘子汽水应声落地,摔成碎片。
真……真有私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