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坐在了春见春马的对面,圆溜溜的天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瞳色懵懂而清亮。
黑子早已经对其他人的忽视习以为常了。
这样超凡脱俗的觉悟并不来源于他格外突出的自信,而是来自于他从小如幽灵一般挥之不去的低存在感。这作弊般的被动技能却是他十几年来最不幸的钟鸣,合影会被遗忘、便利店排队会被结账小姐跳过、过马路被飞速行驶的汽车无视,这些令人无奈的灰蓝色幽幽地填满了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黑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见的后辈。
他的主动接近不是毫无原因的,对方也是一个常常被人遗忘在一角的人。不过,和他的被动孤僻不同,面前这个家伙是被文学社里面的前辈和同龄人主动忽略和隔离的存在。
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孤立。
文学社本就是各类不擅长运动的脑力派和得过且过的回家社成员聚集地,每周的社团活动就是抽出一点时间围成一圈分享读书经验和上交读书感悟,里面除了书呆子就是来混分数的学生。
由于没有硬性的社团活动要求,已经进入了帝光篮球部首发的黑子才没有因为繁重的篮球部训练而选择退出文学部,如今依然是里面不为人知的二年级前辈。
但即使是这样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社团,这位春见君依然其中一枝独秀的奇观存在。
每天来社团上交读书笔记的黑子都能见到以各种睡姿在文学社的社团活动室里面打卡的春见,每天都用一双了无生趣的体态结束一天的学校生活。
独特,怪异,却不合群。
就在两个人想两座各怀鬼胎的雕像般沉默无言地坐在M记的卡座时,一个刚刚来替班的服务员匆匆忙忙路过,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直到他看见了卡座里那顶显眼的白色厨师帽,侍应生几步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抱怨道,“副主厨先生,别偷懒了,客人在催了……”
侍应生冒失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愕然的视线从对方手上的冰淇淋和小票,以及对方的帝光校服上划过,才发现——这位戴着厨师帽却嚣张地坐在卡座里的人赫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帝光学生!
侍应生:“……”
见鬼了,中学生为什么会戴着厨师帽上下学?!
意识到自己认错人的侍应生忙不迭道歉,但心里直嘀咕为什么会有国中生戴着厨师帽上下学。直到消失前,服务员若有所思的目光都徘徊在这顶厨师帽上,似乎在思索帝光中学是不是开发了新的业务。
围观了一幕独角戏的黑子无言地吸了一口奶昔:“……”
难道这就是帝光的风评被害现场吗?
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侍应生看过一眼的黑子心态仍然良好。
习惯性地进行人类观察的他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位文学社的后辈,似乎想要透过厚重的遮盖物看穿里面的人。
开学的一个星期以来,黑子已经领教过了春见独特的审美。
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的帽子和口罩,其中圆顶帽、毛线帽、博士帽出现全凭随机,圆形方形五角星形状的眼镜早已经是常态。
运气好的时候黑子还愉快地遇到了完全不透光的篮球贴纸眼镜,愣是把整张脸糊成了一团看不清五官的马赛克。
说实在的,他很好奇对方是怎么看得见路并且一路顺风地通过繁忙路段走到学校来的。
黑子怀疑,如果不是帝光有必须穿校服才能进入学校的规矩,春见君会坚持不懈地可以把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特别的穿衣审美发挥在无辜的喇叭裤哈伦裤乃至太空装上去。
当然,不仅仅如此。
仅仅是一个星期,黑子已经被动接受到了无数其他文学社的社员对于这位春见君的讨论。
上课从不听讲,成绩蝉联倒一,从不搭理同学,说不定长得很丑的孤僻怪人等等不怀好意的评价。
这一切已经足以引发一群心智尚且稚嫩的国中生群发性的排斥。
被人若有所思打量的春见正托着腮用古井无波的眼神望着窗外,黑子心里暗暗忖道,这么说起来,春见君的确是一个高冷的人。
发生这么乌龙的事情居然能够冷静得像死了三年的尸体一样毫无波动,甚至连一丝眼神都没有给那位侍应生君。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那些生无可恋、毫无斗志的咸鱼望着玻璃窗浑浑噩噩地吐着泡泡一样。
正当黑子有些失礼地脑补完,迅速按掉了脑海中奇装异服的死鱼形象的时候,玻璃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