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翌日,丰乐楼里发生的事就传遍整个帝京。
一夜间,苏元良名誉扫地,从众口称赞的贤德皇子,沦落为人人唾弃的荒/淫负心汉。昔日同他厮混的党/羽都遭牵连,接连暴出丑闻,一件比一件惊世骇俗。
弹劾的奏章如雪花般飘进御书房,陛下龙脸都快拉到地上,将原本要交托给苏元良的几件差事,都安排给了戚展白。苏元良顶着大/毒/日头跪在外头负荆请罪,晒昏过去几回,他都避而不见。
册立东宫之事还未正式提上日程,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按了下去。
消息传到显国公府上,沈岸一面为早早拒了这门亲而庆幸,一面又为女儿瞒着他,同戚展白私会而气得眉毛胡子乱飘。
他将她送去别院,是为了让她享受风花雪月的?这要传出去,她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索性也不要她反省了,招回家,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可前脚马车刚进家门,后脚宫里就来了圣旨
月底是太后五十大寿。自前年起,太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今年开春才将将有所好转。陛下是个孝子,为给太后消灾降福,不仅大赦天下,还预备在宫中大摆筵席,为她老人家热热闹闹过个寿辰。
沈家居帝京名门之首,受邀名单上自是赫然有名。
这样大的排场,照理,应是由林氏领着沈黛一块过去。奈何这几日,林氏旧疾复发,且得在家中好好静养几日,只能让沈黛代表沈家独去。
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盛夏暑意最嚣张的时候。大日头照得满世界泛白光,檐瓦绿植都像涂了层油蜡。
太后怕热,早就在立夏的时候,寿康宫里的所有门帘就都换成了金丝篾的卷帘。竹篾清爽怡人,风吹过来,篾条边缘叩着抱柱,发出一串细而绵长的轻响,很有夏天的感觉。
沿着长廊刚行至屋门口,沈黛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子笑声,当下便皱了眉头。
太后一向喜欢清静,每回姑母过来看望,都压着声儿说话,生怕惊扰了她老人家休息。放眼整座皇城,敢在寿康宫这般没规没矩、放声大笑的,就只有一人
淑妃元韶容,亦是苏元良的生母。
论相貌,她算不得顶尖的美人若情分,陛下待她也并不深厚。怎奈陛下子嗣稀薄,她生养皇子有功,且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尤其在姑母缠绵病榻的这几年,她奉旨协理六宫,一日日经营下来,势力几能与姑母平分秋色。
苏元良能在兄弟几人中脱颖而出,多半还要托赖这位好母亲的帮扶。
这么巧,前几日才苏元良才闹出了事儿,自己一进宫,还没见着姑母呢,就同淑妃撞了个正着。说不是刻意来堵她的,她都不相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瞧瞧,这对母子还要玩什么把戏。
太后同宫里的其他贵人不同。她不喜烟熏火燎的感觉,居卧里从不点熏香,只命人在美人觚里插几支当日新折的花枝,取一段自然香,颇有种“闲云野鹤”的意境。
沈黛进来的时候,她老人家正倚着南窗边的云头榻,由宫人喂药吃。
元韶容坐在旁边的玫瑰椅上,含着笑,絮絮同她老人家说话。
越是容貌生得普通的人,就越注重打扮。穿一身金,戴满头银,浓妆艳抹,妄想凭这些手段弥补先天缺憾,同那些天生丽质的美人争个高下,却不知过犹不及。晌午的阳光透窗照进来,直要将她反射成第二个太阳。
沈黛不由眯起眼,眉心微微挤出了个“川”字。
太后神色也淡淡的,垂着眼皮不着半字,显然对她的话不感兴趣。
元韶容也不见恼,表现得越发殷情,伸手去拿药碗,“还是臣妾来伺候您吧。”
这时候太后倒是开了金口:“不必。”
埋首继续吃药,瞥见沈黛站在屏风前,她扬了眉,眼底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拍着榻上的空处,“昭昭来了?快,到皇祖母身边来。”
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沈黛小时在宫里小住,皮得很,没少跟苏清和结伴惹事。每次姑母生气,都是太后帮她兜着,疼她就跟疼自己亲孙一般,还特许自己唤她“皇祖母”。
更要紧一宗,太后闺姓戚,是戚展白祖父的嫡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