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和气亲民,当时又怎会御驾亲征,大杀四方、血洗西北,造就如今四国闻风丧胆、纷纷朝拜的局面?
不过饰面伪装罢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再明白不过。
陆容予高悬着一颗心,迈进昭政殿,脑中时时谨记着来之前爹娘的嘱咐,和路上嬷嬷教的规矩。
她敛神摒息地走到圣上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一大礼。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少女一身浅杏色绣料蛮布挑线裙,裙面未绣任何花纹,简单素净至极。
她双手交叠于胸前,俯下身来对着前方盈盈一拜,露出一段凝脂皓腕,雪白细腻。
还未见面容,只看那玲珑的身段,便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南阜国力较北邺虽然弱些,却实在是块儿孕育美人的沃土。
邺谨帝从书案中抬起头,声音无波无澜。
“郡主平身。”
陆容予起身,双手交叠于腹前,婷婷玉立,头却低垂着。
堆砌如云的乌发挽了个最简单的样式,发间只用一只玉钗点缀,清简素淡,下半张脸蒙着一层白色轻纱,低垂的纤长睫毛遮住眼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黛色秀眉。
遮掩朦胧间,别有一番风味。
“谢陛下。”
邺谨帝将手上握着的狼毫随意搭在砚台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朕记得,南阜不似西荆,并不兴女子带面纱之风。”
陆容予闻言,立刻又跪了下去,身体伏得极低。
“陛下恕罪,臣女自到北邺后,脸上便生起红疹来,怕惊扰了圣驾,故蒙面以见圣上。”
“可有请太医看过?”
她点了点头。
“太医说,只是水土不服,并无大碍,月余便能恢复。”
“那便好。”邺谨帝又道,“朕本应在宝华殿召见外使,但你虽不是嫁到大邺,终究封了郡主名号,日后便是自家人。”
“谢陛下恩典。”
“大邺后宫妃嫔寥寥,如今也只剩婧嫔膝下无子嗣,朕便将你安置在绮云殿。”
这大邺后宫除去皇后,一共只有两妃三嫔。
五国皆知北邺帝后感情极好、伉俪情深,除了婧嫔外,身居高位的怡妃、惠妃、瑾嫔和高嫔,无一不是因着有子嗣傍身,才走到如今地位。
那么这个唯一无子无女的婧嫔,必然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陆容予本应该像历年由南阜送到北邺的女子一样,嫁给北邺皇帝为妾,以作和亲之用,但因如今邺谨帝爱极了皇后,早在几年前就宣布后宫再不纳新人,她自然不必多此一举。
不过,南阜每五年向大邺送一女子的规矩可改不可破,她便得了一个郡主的尴尬身份。
说得直白些,便是南阜送来北邺的人质,一方面维护两国的政治稳定,另一方面,在走投无路之时,也可以作为两国开战的由头。
陆容予早认清了自己只是两国政治棋子的身份,自知从受封的那一刻起,便只能任人摆布。
不过,虽然她的命数已定,却多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如今不知那婧嫔是个怎样的性格,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正这么想着,范公公便猫着腰进了殿内,细声细气道:“陛下,七皇子到了。”
邺谨帝宣七皇子进殿,又对着陆容予摆了摆手:“你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体恤,臣女告退。”
陆容予又行了一礼,俯身退出店内,额角都出了层薄汗。
帝王威仪,果然不容怠慢。
终于退到殿外,她才悄悄松了口气,迎面却又撞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一身玄色银线绣祥云长袍,腰间挂着一块黑如墨光的稀世黑翡翠,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浑身上下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竟比方才所见之帝王气势更浓。
那煞气极淡,像是被刻意压制着一般。
却还是让陆容予刚松懈下去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她俯下身向他行礼,额角的一滴汗顺势流进眼中,疼得她立刻眼眸紧闭,再睁开时,一只眼眶被激得泛了点红。
“臣女见过七皇子殿下。”
声色软甜,带着点颤意。
程淮启已在小室候了有一阵子,习武之人耳力强健,他便将殿内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父皇离得远,看得并不仔细,但此刻他与她距离不过咫尺,他又一向眼尖,轻易便能透过那薄薄的面纱,看到其下的少女肌肤。
光滑细嫩至极。
又何来红疹之说?
这个郡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倒有几分心思。
程淮启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的人,开口的声音如同来自遥远的海底般深沉,一字一句,语速极缓慢。
“嘉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