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暗夜里的人正想回禀,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好!”他惊呼一声,宁宛也便从床上举着夜明珠站了起来。 “飞歌,点灯。” 飞歌尚且还有些摸不清如今的状况,只是宁宛让她点灯,她自然是立马照做。原本黑暗的屋子里,总算是有了些微的光亮。 这时飞歌才瞧见,宁宛已经举着夜明珠站到了她前面,而宁宛面前,正是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他手里,还拉着另一个黑衣人的衣服。 “属下影千,处事不力,还请县主责罚。” 那单膝跪地的黑衣人,正是燕凌远跟前的那名暗卫影千,而他手里那个,看去大概是已经没了呼吸。 “他死了?”宁宛指指那个已经仰面躺倒的黑衣人。 “是。他们一般口内含毒,若是任务失败,就当即自尽。是属下办事不利,原本应该料到的。”影千自是分外自责,他们和这些死士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竟然没能提前阻止,实在是失职。 “先把他处理了,再回话吧。”宁宛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朝影千摆了摆手。 “是。” 外边的雷声已经停了,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开门时吹进来的凉风,时而忽然清晰那么一下。 影千出去不久,就又回了屋来。 “属下影千,参见县主。” 宁宛已经披了衣服坐在床上了,飞歌站在她身旁,手里还握着她的剑。 宁宛强按下那一点因看见尸体而产生的恶心和害怕的感觉,开口问道:“凌远让你来的吗?” “世子担心县主安危,命属下先行赶回,世子跟随队伍,再过几日就可到达燕云,还请县主放心。” “刚才那个人,你可知他是哪的?” 那个人分明就是冲着宁宛来的,如果不是影千突然出现,怕是少不了他和飞歌一场恶斗。 飞歌的武艺虽好,可若是同影千想比,还是差了些许的,影千能几手就夺得上风,放在飞歌身上,却又会有诸多变数。 恐怕这回他们这么迅速就处理了这件事,也和对方以为她们是两个姑娘,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派了个一般般的刺客来有关吧。 毕竟在燕云的日子里,宁宛可没和任何人透露过,飞歌是会武的这件事。 “回禀县主,此人应为淳王殿下府上的死士,属下与他们多次交手,不会认错。” 淳王? 淳王的人到燕云来做什么?追了这么远,为了刺杀她——一个什么实权都没有的县主? 见宁宛似有不解,影千便接着道:“淳王府一直有人在燕云,包括之前世子受伤一事,虽无明显的证据,可是总有蛛丝马迹。” 影千说完这话,宁宛并没有立刻应声。 淳王和齐王是一道的,这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淳王已经胆大到,赶背着圣上把人安插到燕云了吗? “既如此说,钟融……” “监军游走在各派之间,似乎如鱼得水。”影千的话里,透出一丝讽刺来。 宁宛原本以为,齐王来了,燕云这边就会是齐王和钟融一手遮天,所以她也猜着,若要有人对她不利,那也一定是钟融。 可是这会看来,齐王和钟融之间,也不是完全的互相信任。 淳王的人,隔了这么老远来刺杀她,宁宛可不信会是淳王自己下令的。 选了这么一个适宜的日子,外边的雨声盖过屋里人的呼吸,又是正好卡在没人回来的这个时候,这种命令,怎么想都是钟融来下最为合适。 所以这位钟监军,恐怕也是个两面三刀,两边游走之人吧。 淳王表面上是和齐王一道的,甚至隐隐有依附于齐王的意思,可是私底下,谁知道呢? 那权力的诱惑,又岂是每个人都能置之度外的?若是淳王有什么私心,她一死,在反手一个嫁祸,说不定,连齐王也跟着拖进这趟浑水里。 “真是打了好算盘。”宁宛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件事不用声张,你只把该留的证据都给凌远,眼见着大军就要回京了,这一回失败了,我倒瞧瞧,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影千闻言,答了“是”,便退了出去。 飞歌熄了灯,屋子里又暗了下来,宁宛躺在床上,尚心有余悸。 她小心翼翼地过了这么久,明明是想远着那些事,却又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近。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力量,在一直推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 北疆获得了暂时的安稳,那么回京之后呢?依照今日之形势,恐怕等待她的会是更加险恶的环境吧。 毕竟她私自跑出京城,应该是在一些人意料之外的,她卷了进来,并且已经成了对方不得不除掉的一个人了。 及至快五月,北上的大军才终于撤回了燕云。 朔京也传来了圣旨,此役大周获胜,圣心甚慰,擢神威将军梁义镇守燕云,其余诸将,一应回京接受封赏。 而与此同时,燕凌远也收到了他的人从朔京发来的一道密信,信中所言,与恒亲王府有关,并且,是件不太好处理的大事。 大军回到燕云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宁宛所住的院子里,已经有春花次第开放,便是地上,也已冒了些许浅浅的绿色。 她一早便起来,一应收拾齐整,乘马车出了门。 两年分别,又是两月不见,而今,他终于要回来了。 站在燕云城门口,等待迎接这支队伍的,还有钟融钟监军和燕云的城守大人。 一行人一直等到日头快爬上了中天,才见官道上,远处出现了大队的人马。 虽然影千已经提前回来,知会了她燕凌远一切无恙,几位将军也都没有受什么重伤,可那毕竟与亲眼看见不同。 澄澈的阳光下,身着银甲的少年,骑着白马踏月,腰佩长剑,走在队伍之中,却是那般显眼。 不同平日所见,他此时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冷冽,便是远远走来,都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想必在战场之上,这样的气息会更加浓重吧。 “臣等恭迎齐王殿下、英武侯、征朔将军、神威将军凯旋!”尤钟融带领,站在门口的一应人等均行礼恭迎,唯宁宛尚站在当中,只等齐王来了,才微微福礼。 “韵容怎么出来了?外边尚有凉意,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岂不成了王叔的罪过?” 齐王下马,亲自将她虚扶起,宁宛只浅浅笑笑:“王叔率大军归来,韵容理当相迎。” “哈哈哈,县主只怕是出来专为等一个人的吧。”梁义将军粗犷的声音传来,宁宛微微垂首。 但见燕凌远此时已然下马,梁义将军说完这话拍了拍他的肩,他便也看向了宁宛。 燕云数月,她更瘦了,恍惚像是一阵风来了就要吹走了一般。 他心里明明是极心疼的,可这会又要克制。梁义将军是个粗人,也爱开个玩笑,他是断然不能应的,尤其此刻,不只他父亲在,齐王也在。 宁宛自然也知这其中道理,故而两人只相视一眼,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便有什么话,等回了院子里,也尽说了。 是夜,帐中为庆祝,可堪上一句“歌舞升平”,诸位将领或是喝酒吃肉,又或是打迷唱曲,无不热闹。 只是这种场合,宁宛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不会去的。前边的笙歌阵阵偶尔能传过来,这边院里,却是极为安静。 “听影千说,咱们不过两日便要收拾东西回京去,他问属下小姐要怎么回去,属下没应。小姐,咱们跟着大军回去吗?” 屋子里,飞歌点了灯,倒也亮堂,只宁宛却觉得憋闷,她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向外边显出些生机的草木,却是摇了摇头。 “我们自己走,在他们之前回去。” “诶?属下愚钝……”飞歌不解。 “我们来是单独来的,回自然也要单独回去,莫说跟着大军多有不便,就说到了朔京,又该如何进城呢?” 宁宛想了想,又接着道:“到时候定有圣上派了官员在城门相迎,又兴许有百姓在路边,于我们而言,太过危险。” 飞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属下只管跟着小姐。” “夜里寒凉,怎么站在门口吃风了?” 宁宛原本是靠着门框,扭回头同飞歌说话,却不想院子里竟来了人,她惊讶地转过身来,就瞧见昏暗的灯火下,一个男子负手站在那里,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长身玉立,便是她这些年又长高了不少,而今站在他面前,反而更差出了一些去。 他距离门口也不过三四步远,却是只静静地站着,就像是时间突然间停止了一般。 宁宛才不过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倏忽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里有前所未见的热烈,好像要将她看穿似的,让宁宛不由就害羞了起来。 “你们不是在前边庆祝,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他们,不是我。” 燕凌远说完这话,向前走了两步:“在下有事与韵容县主相商,不知可否屋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