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叫她? 宁宛心下疑惑。王妃林氏与世子妃薛氏不和,连带着也不喜欢四小姐,这在整个恒亲王府都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祖母唤她前去,宁宛心里顿觉一丝不安。 到底身为晚辈不能推脱。宁宛便随着玉嫆前往春和厅,落花也紧随其后,脸上一直是焦急神色。 春和厅里,王妃林氏坐在上首的榻上,腿上搭着羊绒的毯子,恍惚间让宁宛想起她初进恒亲王府的样子。那时祖母也是这样,搭着毯子坐在榻上,等着她的儿媳孙女们给她请安。宁宛日日规规矩矩,并无错漏,不料竟这样一年都要过去了。 真快呀。宁宛心下感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上前去。 “宛儿给祖母请安。不知祖母唤宛儿来是何事?” 宁宛行礼,出言。 恒亲王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孙女,见她行礼仍旧如一年前一样一板一眼,有一刹那的失神。 如果她不是那个贱妇所生,大抵自己会很喜欢这个姑娘吧。 可惜没有如果。 “跪下!” 林氏声音中透出威严,连一直贴身侍奉她的玉嫆都吓了一跳。 宁宛闻言暗自疑惑,只是显然林氏盛怒,故而她只得顺从跪了下来。 落花见状,也跟着跪在后面,只是心里到底焦急。早知道就应该在大门口遣了人去通知世子妃了,如今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薛梓沁养出来的女儿啊,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王妃似乎气极,出口便是讽刺。 “不知祖母何事如此气恼?”宁宛低着头,顺着林氏的话问道。 “你自己干的事情你不知道?今日早晨,是谁准你进宫的?”林氏抿了口热茶,将茶杯轻轻放在小几上,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多年来良好的教养。 “宛儿担心公主姑姑,便自己做主进宫。” 宁宛倒是没有隐瞒,如实禀报。林氏也意外了一下,原以为这姑娘也会狡辩一下,谁料竟然直接承认了。 “‘担心公主姑姑’?”林氏轻笑,“全京城的贵女,哪个都避着那个娇蛮肆意的‘小霸王’,唯你跟你娘,还一副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她是公主,可还管不到恒亲王府来!以为攀上这棵树就能为所欲为?” 这些话在宁宛听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公主姑姑在她眼里一直是很好的人,怎么在祖母口中倒好似多顽劣一般。 “祖母所言,宛儿不懂。公主姑姑是极好的人,娘亲和宛儿都是真心待她……” “闭嘴!”林氏丝毫不留情面,“你跟你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从七年前就是如此,死不悔改!” “娘亲的事情只是误会,祖母怎么能这么说呢?” 哪料今天的宁宛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敢和林氏争论起来。 宁宛自己也被自己突然所言惊了一跳,许是在宫里同至和帝的对话让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又许是之前从落雪那里听来了关于娘亲的一点事情,让宁宛心里有了考量。总之此时,她终于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误会?”林氏竟笑了起来,“你真是同你娘半分不差,只会说误会误会。你知道什么!恒亲王府的世子妃,险些贞洁有失,不仅给王府丢了脸面,更是害得我儿启同被贬褚州六年!我本念你小小年纪,给你几分善待,岂知你得寸进尺!” 林氏站了起来,走到宁宛面前。 宁宛跪在地上,身上还披着斗篷,小小的一团,本是让人怜惜,此刻在林氏眼里却是那样可恶。 “如今,你还学会顶撞长辈了?真是长进不小啊!” “宛儿没有顶撞祖母……” 宁宛到底年岁还小,空有了勇气,此时仍想着解释清楚,殊不知不管说什么,只会让林氏更加生气。 “来人!”林氏毫不留情打断宁宛的话。 “这么生气叫人做什么?” 不料竟是恒亲王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寒风。宁宛虽披着斗篷,可仍旧感受到了寒气。 王妃林氏见恒亲王突然回来,心内也是惊讶。只是她早已调整好心情,见恒亲王走过来,便也迎了上去,说道:“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皇兄交代了事情。”恒亲王未在自己妻子面前停留,便径直走向了宁宛。 “王爷……”见恒亲王未搭理自己,林氏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得也跟了上去。 “起来。”恒亲王走到宁宛面前,沉声说道。 宁宛闻言,便站了起来。因跪久了而产生的疼痛让她一个踉跄,好在落花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宛儿见过祖父。”行礼问安。 恒亲王眉头皱起:“姑娘家长身体,寒天地冻,日后没什么要事少跪着些。” 这话便是同王妃说的了。 林氏不知这是何意,一时也想不到如何解释,便应声道:“王爷说得是。” “圣上瞧你规矩礼仪一塌糊涂,特地派了嬷嬷来。日后跟着嬷嬷学习。”恒亲王又接着对宁宛说道。 果然自外间进来一位长相一板一眼的妇人。穿着体面,头发也是一丝不苟,听得恒亲王的声音,便进来,朝屋里的三位主子行了礼。 “老奴给王爷、王妃、四小姐请安。” 恒亲王抬手,那妇人便重新站好。 “日后由顾嬷嬷教习你礼仪。”恒亲王简要说道。 宁宛尚在揣度此是何意,听得祖父这么说,便向着顾嬷嬷略行一礼,说道:“还请嬷嬷担待。” 顾嬷嬷侧身避开这一礼,姿态更低,道:“四小姐多礼,老奴惶恐。” 圣上突然指了个嬷嬷到元宁宛身边?林氏也对此事摸不着头绪。难道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还不容她再多问上几句,恒亲王便发了话:“既是如此,你便回去吧。” “可是王爷……”林氏仍有不甘。什么都不罚,她面上也过不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该罚的皇兄已经罚过了,无需多言。”恒亲王说罢,转身出了春和厅。 “宛儿告退。” 宁宛也行了礼,跟着恒亲王出去,后面自是跟着顾嬷嬷和落花。 林氏咬碎一口银牙,到底无处发泄,转身也离了春和厅。 宁宛才回安竹园,薛梓沁便一脸焦急地迎了出来。 “落雪说王妃将你叫走了,是为了何事?我正要去寻呢。”薛梓沁搂着宁宛上下看看,见她无事,这才放心了些。 “祖母说宛儿不守规矩,教训了宛儿。”宁宛自是隐瞒了关于林氏说薛梓沁的话,她终归是不想让自己母妃因为这些事情伤心。 “此事是你不对,好好的突然跑去宫里,又瞒着我,娘好一阵担心。”薛梓沁一边说,一边拉起宁宛的手,准备进屋里。这才瞧见后面跟了一个面生的嬷嬷。 “这位顾嬷嬷,是圣上遣来教宛儿礼仪的。”宁宛见状,解释道。 “老奴给世子妃请安。”顾嬷嬷不愧是宫里出身的嬷嬷,一言一行都一丝不苟。 “老奴奉圣上之命,前来王府教习四小姐。”顾嬷嬷也简要说了一下。 “圣上疼爱宁宛,是她的福气,辛苦嬷嬷了。”对宫里出来的老人,薛梓沁自也是极客气。 此后薛梓沁便拉着宁宛回了屋,少不得借着今日之事教训一番。宁宛也都一一听了。至日暮,府里用了饭,宁宛这才回了自己的清萱阁。 因顾嬷嬷来了,又是宫里派来的,故而宁宛少不得将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召进屋来,也算介绍这位嬷嬷给大家认识。说是教习宁宛规矩,可宁宛屋里本就缺一个管事嬷嬷,从前一直是落花管着,如今顾嬷嬷来了,自然是顾嬷嬷做了这管事的嬷嬷。 “这位顾嬷嬷,日后便是我们清萱阁管事的嬷嬷。有大小杂事,顾嬷嬷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宁宛如今慢慢的也有了世家嫡女的气派,面对此时立在这里的十来个侍从,也有了些主子的威严。 “奴婢们都是为了小姐做事。日后我若见到谁偷懒怠惰,只管按理惩戒。若有表现优异者,自也会论功行赏。”顾嬷嬷到底一辈子在宫里历练,如今也是拿出管事嬷嬷的气派来。 她到清萱阁时,便觉得这些下人中有许多浑水摸鱼者。许是见宁宛是个小姑娘,便满不在乎。做主子的最忌下人如此,从前四小姐不知,如今圣上既派了她来,她自要尽心尽力。 下人们听了训,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不提。 宁宛见人都出去了,这才起身向顾嬷嬷行礼:“宛儿年幼,多有不足,还望嬷嬷日后指教一二。” 顾嬷嬷自是又侧身避开这一礼,扶起宁宛道:“老奴奉皇命而来,如今既是小姐的人,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小姐。” 顾嬷嬷此刻又想起圣上召她前去时说的那番话。 “我自是知你在宫中手段不凡才召你至此。你只需知道,你从今起便是恒亲王府四小姐的人,需尽心竭力辅佐元四小姐,如若你有半分异心,朕决不轻饶。” 顾嬷嬷来时还在想,这位四小姐是怎样的人物,竟得圣上如此看重。此时一见,顾嬷嬷心中也暗暗惊讶。这位四小姐年纪虽小,可好似已早早明了事理,做起事来倒也有模有样。 怪不得圣上亲点了她来。顾嬷嬷久居宫中,识人无数。以她的眼光看来,宁宛是块良木,若雕好了,日后必成大器。 这夜宁宛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一波三折,不禁感慨。最初只是想偷偷进宫里去,看看公主姑姑,哪料竟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甚至在娘亲的事上又添疑云。祖母为何要用“贞洁有失”?难道当年的事还另有隐情吗? 说起来,也不知公主姑姑此时如何了。明明封号如意,可何时才能如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