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闻言便都到厅外来迎接公主大驾。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才站起来,如意公主便一脸笑容地走进来了。 前面呼啦啦跪了一片,如意公主只微微抬手示意她们起来,自己则是直接走向老夫人: “老夫人快请坐下。父皇母后近日繁忙,无法亲自前来,只我自己来了,老夫人可莫要嫌弃。如意这厢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敢不敢。”镇国公府老夫人听得此言,微微行了一礼,谢恩道,“劳圣上和娘娘挂念。” 如意公主便扶着老夫人坐下。下面坐下的夫人们纷纷赞着公主殿下温顺有礼。 而宁宛见状,则想到了此前听闻的如意公主的传闻。人们都道这位公主全无半分淑女样子,同此时的场景相比,真是分外讽刺。 果真,人前人后,大有不同。 好听话儿说了不少,如意公主这才坐直了身子,说了她此次前来的另一个原因。 “不瞒老夫人说,我今日前来还是想借着老夫人这寿宴的机会,约约这京中的诸位小姐们。”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疑惑。 如意公主便接着说道:“我听说今日镇国公府请了不少公子小姐,想着近日里天气越来越热,往后七八月里京中更热,不如约了这些公子小姐们,我们一道去承宣的马场,那里风景也好,也能避避暑。” 如意公主说完,在座的小姐们倒是一个个兴奋起来,而夫人们则是一脸担忧面面相觑。 朔京关于如意公主的评价不少,大多是说她不像个贵族女子那般,故而这些夫人们没几个想让自己女儿同这位公主扯上关系。可这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况且人家公主邀请了所有的公子贵女们,你一家拒绝也说不过去。 一时屋子里安静下来。 恒亲王妃见状,便出言道:“如意这么大了,还是那么贪玩。”恒亲王妃是如意公主的长辈,说出这话倒也合身份,“这京中贵女公子众多,都去了承宣的马场,钱大人该忙不过来了。” 承宣在朔京西北,路途不远,坐马车前去只要半天,因为海拔较高,又有马场,渐渐的便修成了皇家避暑的一个去处。承宣的知州正是钱大人。 “我才刚有个想法,王妃婶婶便泼我凉水。”如意公主嗔道。 在座的夫人们便笑了起来,都道王妃所言也是实情,若真都去了,钱大人必是要惊着了。 “那我便到时再约吧。原是想早些约着人,大家好准备一二,到底还是不行。”如意公主便有些丧气地说道。 “公主也莫要灰心,圣上喜欢公主,自是会答应公主的请求的。”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这时便开了口笑着道。 如意公主叹了口气,便不再提此事,众人自是又坐着聊些天。 “承宣的马场啊,早就想去看看了,希望如意公主能请了皇命来,这样定能成功了。”薛凝嫣同几个姐妹说道。 “马场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会骑马。”楚落音素来爱书本诗词多谢,倒是对骑马不感兴趣。 “承宣马场又不是只有马场。前些年圣上都常去的,除了有马场,那还有承宣当地的庙会,有各色小吃,有承宣的老师傅们捏的泥人画的糖画,我想着定是好玩得很。”薛凝嫣驳道。 “有这么多好东西呀!”燕月悠感叹道。 “那可不是。”薛凝嫣一脸向往。 “凝嫣怎么知道这么多呀?”柳听雨奇道。 “我……我那是书上看来的。”薛凝嫣撇撇嘴。 “嫣表姐素来爱看些话本传奇,还有些山河风物志。”宁宛掩着嘴笑道。 “那又怎么样?宛儿赶明我给你两本,你看了就知道有多好了。”薛凝嫣叉着腰说道。 “若是到时真能去,让你说得我也想去看看了。”楚落音也跟着改了态度。 “只能盼着如意公主了。”燕月悠托着脑袋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宛儿,今天的事你就不追究了吗?”薛凝嫣突然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宁宛也一瞬间黯淡下来:“如何追究?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就这么放过她们,太可恨了!”燕月悠气鼓鼓地道。 “也不过十岁,竟能想出如此毒计。”楚落音凝眉,“宛儿,我瞧着,这背后许还有别人要害你。” 楚落音不愧是自小就跟在太傅大人身边,想得远些,故而如此提醒道。 “可是如今,我抓不住证据,就没有办法。”宁宛低着头。 “抓不住证据可以制造证据。宛儿我觉得你就是太被动了,你想着人人都好好过自己的,可是人家不这么想。”薛凝嫣说道。 被动吗?宁宛沉默了下来。自到朔京这半年以来,所历之事已超出她这七年对于人世间的认知。也许是从前被保护的太好,直到到了朔京,才渐渐知道许多人打心里已经坏了。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办。一面不敢烦劳母亲,一面又对诸事都懵懵懂懂,每每夜里想到这些事,她就想逃回褚州去,一辈子也不回到恒亲王府。 几个姑娘见宁宛不说话了,只当是薛凝嫣的话说得重了,故而都纷纷拉着她的手说些安慰的话。 宁宛也不知自己听进去了几句,只是心内愈来愈压抑,愈来愈烦乱。 日头渐渐西斜,镇国公府的寿宴也趋近尾声。王公大臣们纷纷告辞离去,如意公主也在此时起驾回宫。不过出乎宁宛几人预料的是,如意公主的贴身侍女竟悄悄过来给了她们一个一人一个帖子。 众人打开去看时,竟是如意公主邀她们提前做好准备,要七月去承宣马场呢。 看来公主姑姑是势在必行了。宁宛轻笑。这个姑姑当真有趣。 是夜,宁宛因白日里劳累,早早便熄了灯睡下。可她躺在床上,却辗转不能入眠。脑袋里都是到了朔京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或大或小,却令她记忆犹新。最后,是今日在榴花树后,燕凌远同她说的话。 “如果我没有猜错,方二公子是被人设计了,故意灌醉了抬到这里。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那个什么酒八成有些问题。若不是方大公子忽然出现,元宁如许会引你入屋,趁你晕倒之际将你和方二公子摆在一处。此时方柔再带人前来……” 宁宛记得自己听到他说这些话时内心的震惊。原来她从头到尾都被人设计了,从她们开始玩游戏起,她就步入了这场局,一步一步按着她们定好的步骤往那个万劫不复的深坑里跳。可她却不自知。直到被燕凌远一把拉到假山后面,她还在庆幸不是遇到了歹人。 歹人早就将手伸向了她! 元宁宛忽然就很委屈。若不是燕凌远留意到方励的异常,她此时又会是种什么境地呢? 母亲会失望,父亲会厌弃,原本就不喜欢她的祖母怕是恨不得将她赶出王府吧。 她不敢再想下去。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却处处被人针对。连她的堂姐,都满腹心思想要害她。 元宁宛累极了,渐渐地睡了过去,只脸上泪痕,还记着她方才的纠结怅然。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几竿翠竹上。有风轻过,卷起了几片叶子,毫无方向地飘飞,最终又落回了泥土里。 雨下了一夜,下得人心也跟着纷乱的雨丝烦闷起来。好在,第二天天亮,又是一个晴天。 原本以为薛凝嫣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料几天后,她真的偷偷带了几本话本来送给宁宛了。 薛凝嫣打着给宁宛送新做的糕点的名义,藏了五本书带到了恒亲王府,直到进了宁宛的清萱阁,屏退了下人,这才从自己拿着的食盒夹层里,取出了这些书。 宁宛自是大惊。要知道,女孩子明面上说着是不许看这些书的。读的最多的便是《女训》、《女诫》一类,宁宛也是得了恒亲王的命令,才在屋子里放了《史记》、《汉书》这些书本来读。谁料薛凝嫣竟一次便给她带了五本“杂书”。 “这几本我都看过了,这两本连在一起,是个江湖故事,剩下这三本是《大周山河志》,我瞧着那么多游记、山河志里,这个写得算是上乘,故而拿来给你也看看。”薛凝嫣指着桌子上放着的五本书,一一给宁宛介绍道。 宁宛便看去。先头的两本薄薄的,名字叫《天地游侠传》,后面三本略厚些,纸质也更好,是《大周山河志》。 “嫣表姐读得书果然各式各样。”宁宛掩着嘴笑弯了眼。 “你莫要笑我,等你看了,你便知这其中有多少妙处了。”薛凝嫣微微抬着头,眼睛里尽是对大千世界的无尽向往,“世人都道女子就应锁在深闺,孝敬长辈,相夫教子,我却想着,这世界上有许多风景,要一一看过了才不枉人生一世。” 宁宛看着这位表姐,只觉得她的心思,早已飞出了这四四方方的府院,也许是在广袤的原野、也许是在无尽的草原、也许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里。她是自由的,是张扬的,完全不受拘束的。 而让宁宛最为开心的是,表姐想带着她,一起享受这份愉快,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那等我没事时,我看看。”宁宛笑着说道。 “千万藏好了,别叫人发现。”薛凝嫣颇有经验地说道。 两个姑娘笑作一团。 此时的宁宛又觉得,有这样好的朋友,前方即使诸多困难,又有什么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