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偶尔会有一阵小风自窗缝里吹进来,清清凉凉,带着屋外竹叶的淡淡清香。元宁宛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燕凌远刻意压低了声音,同她说着这一天里发生的诸多事情的始末。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要杀你的歹人是那个叫沈湄的女人找来的,可惜他们的人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被人解决了,后续的事便问不出来。只能王爷派人去调查了,我现在……还没办法查深里原因。”燕凌远停顿了一下,“宁王爷应该不会放着那个女人胡来,你近日应是不会有太大危险,总之……小心着些。关于赐婚……”屋外的燕凌远清咳了一声。 而元宁宛听他说起此事,也不自觉有些害羞。幸而是夜里,两人又隔着窗子,什么也看不见。 “圣上既已下了旨意,我便……我便不会负你。”他的声音更显低沉。这话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人口中说出,多少显得缺些分量,而又说给一个七岁的姑娘听,便更像是童言无忌。燕凌远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一下,又说了句:“还有这许多年,我会护好你的。”说罢也不管宁宛作何反应,便紧接着将话题转回了沈湄一事上。 “你胳膊上的伤……好些了没……”他问道。 宁宛闻言,便低头看了看胳膊上仍包着的白布,答道:“已好些了。等我好了再央母亲去英武侯府上亲自道谢。” 燕凌远闻言,也便放心了些:“日后若有什么新的发现,我自托元兄告诉你。你自己……也小心着些。府里的人也不要轻信。” “嗯。”元宁宛小声应道。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燕凌远说道。 元宁宛便听得一阵琐碎的声音,晓得燕凌远应是走了,这才爬上床去,裹了被子沉沉睡去。 许是因为经了这许多,对朔京城里的事情了解起来,心里也有了底气,元宁宛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直到第二日早晨,落花进来叫第三回才迷迷糊糊的醒了来。 “小姐睡得可好?昨日里奴婢也不知怎么了,竟睡得那样沉,连小姐何时睡下都不知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落花进来服侍宁宛,一边为她整好衣裳一边说道。 想到昨夜燕凌远半夜里前来,宁宛噗嗤笑了一声,道:“许是累着了,我不怪你们的。” “小姐性子善良,真真是顶好的人。”落花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给宁宛收整好衣裳,又收拾床铺。 落雪此时端了盆子进来:“小姐先洗漱,圣上听闻小姐受了伤,特地派了太医院的一位女郎中来给小姐看诊,等下便来,齐嬷嬷吩咐了奴婢提前跟小姐说声。” 圣上竟特地派了女医来? 宁宛心中惊讶,不过她也知落花落雪分析不出此事,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应收拾了妥当,又略吃了些东西。 才刚收拾下碗筷,落月便进来禀道:“世子妃带着宁王妃、如意公主、还有位背着药箱的女郎中过清萱阁来了。” 公主姑姑和宁王妃婶婶都来了?宁宛又是一惊,这才赶紧吩咐下人都收拾妥帖了。自己则亲自等在门口相迎。 不多时,几人便过来了。 “哎呀宛儿你受了伤,怎么还在外边吹风呢?”如意公主当先走过来,见宁宛在屋外站着,忙过来搂着她的小身板,心疼地说道。 “天气已暖和起来了,不碍事的。”宁宛被如意公主搂在怀里,甜甜地说道。 “到底春日里还是寒凉些,快回屋里去坐着。父皇遣了太医院最有名的女郎中——孙大人来,定能瞧好的。”宁王妃在后面说道。 宁宛这才看去,果见三人身后跟着个通身青灰色棉麻衣裙的女子,只拿一只簪子盘着头发,背着一个郎中们都用的小药箱。见她并无过多言语,脸上也无甚表情,宁宛猜测是个可靠之人,便对圣上多了份感激。 待得几人进了屋,宁王妃便说道:“听得宛儿受了伤,伤在了哪,快让孙大人瞧瞧。” 这孙大人名唤孙蓂,听得王妃所言,便走了上来,问宁宛伤在何处,这便看诊。 这厢孙蓂瞧着宁宛身上的伤,那厢如意公主便同宁王妃和世子妃讲这位孙大人:“孙大人是太医院的院首吴大人的徒弟,自幼便学医,如今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的女医了。从前我骑马伤了腿,便是孙大人看好的。世子妃嫂嫂只管放心,宛儿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的。” 才刚说完,便听得孙蓂开口道:“四小姐胳膊上的伤口太深,又在外许久延误了些时候,日后,恐会留下痕迹。” 如意公主闻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孙大人这爽利性子到底没变,她才刚说完,便直言戳她的话。 “可有大碍?”薛梓沁自是最担心的,听得那孙大人如此说,便紧张地问道。 “没有大碍,只是一道浅浅疤痕,又在胳膊上。” “无妨的母妃。”宁宛听孙大人说完,便接了话道:“宛儿时常见到,便能想起那时之事,更能警醒自己。” “好好的想那些事做什么。”如意公主说道,“宛儿自是开开心心长大便好了。日后嫁了人,又有英武侯府的人来疼,乐得自在。” 如意公主说罢,宁王妃和世子妃薛梓沁都笑了起来。宁宛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公主姑姑惯爱开人玩笑的。” 那孙大人果然没有多余的话,细细地看完了诊,又交代了落花许多,便告辞回了太医院。 如意公主见她走了,这才又说道:“这孙大人也是奇人。医术自是没得说,只这性子孤僻了些,多的话从来不说,当初给我看诊也是这副样子。奈何着实医术上了得,倒没人说她这性子了。” “我倒瞧着这位孙大人是个妥帖之人。于病人丝毫不含糊,此般女子,也是真性情了。”宁王妃说道。 “王妃婶婶说得是,我也瞧着孙大人极妥帖的。”宁宛也跟着道。 她心里当真是信任这位孙大人的。圣上派了这样的人来为她看诊,她心里也更加感激。 “那日要加害你的人,父皇已经派了人手去查了。宛儿放心,我们大周地界上,不会允许那等歹人欺负到世家小姐头上的。”如意公主又转了个话题。 “嗯。”宁宛点点头,“公主姑姑待宛儿谢过圣上。” “放心好了,我瞧着父皇也是极喜欢你的。我们宛儿聪明,自是招人爱的。”如意公主笑道。 宁王妃也跟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世子妃薛梓沁看着自己粉雕玉琢的女儿,只觉得这些年受过再多苦,也算值得了。 宁王妃和如意公主在恒亲王府坐到近中午才告辞回去,宁宛将人送走,便同薛梓沁一道在芷园用了膳。 世子元启同自打回了京便十分忙碌,而元方睿和大房的庶子元方棋则是每日在松山书院用午膳,故而偌大的安竹园,白日里只有薛梓沁、宁宛两位主子并一个王侍妾。王侍妾自是在她的欣园,故用膳时芷园里便只薛梓沁和宁宛两个人。 早先在褚州时,元宁宛每日是和父亲母亲一同用膳,如今回了京,便只她和母亲两人,起初还有些不习惯,此时过了几个月,也渐渐的没了那落寞的感觉。 不过宁宛还是有时会想,父亲也不知整日都在忙什么,竟再不像在褚州时那样陪着她和母亲,时不时关心她一下了。 巍峨的宫墙内,至和帝又批完一本折子,一个黑衣暗卫出现在了宫殿里。 立侍在一旁的福临盛陡然清醒了起来,默默地将大殿的门合上,又将开着的窗户都一一关好。 至和帝这才眼都没抬一下,问道:“都查出些什么了?” “禀皇上,追杀元四小姐的人是宁王爷府上的沈美人买通的,他们原是想将元四小姐引到京郊在下手,没想到被元四小姐察觉了,那些人先前不知道他们要刺杀的是恒亲王府的小姐。”暗卫一通禀报,不带一丝感情。 “哦?宁王?”至和帝却一下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后来呢?不是说这些人被灭口了?” “后来一波人,属下并不能完全确定所图何事,现在知道的只是,后来的这些人,应当是齐王殿下的手下。”暗卫接着说道。 “齐王?”至和帝停下了披折子的动作,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紧闭的木格窗。 “后来的这些人手法干净,应是经过了系统的训练。”暗卫又补充道。 至和帝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才说道:“朕知道了,回去吧。接着查那个沈湄。” “是。”那黑衣暗卫应道,仍是如来时那样,不声不响地退出殿去。 至和帝复又低下头,继续批着折子,只是他心里却有些苦涩。 许是这些儿子真的长大了吧。竟是在朔京城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起了这般手段。他又想起当年先帝去世时,同胞弟恒亲王为了夺嫡进行的诸多谋划。那些血雨腥风,难道仍要上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