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四,风轻云淡,至和帝的二儿子,宁王元启渊,于这一日,带着宁王妃回到了朔京城。 宁王十年前被圣上派去临江,多少人以为这位王爷终生都将在封地度过,谁料次年,圣上便一道诏令,命宁王每年进京述职。圣上年纪越来越大,几位王爷也日渐成熟,储君之位仍未定,这看似被“贬”的宁王,到底还有没有希望,仍是未知数。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位宁王殿下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他到了临江之后,着手治理当地的涝情,经过几年的努力,还真的治理好了。临江是大周重要的稻米产地,如此,不仅当地人对这位宁王十分敬重,连京中百姓,提起宁王,也是诸多称赞的。 当年许多人等着看宁王治下不力导致临江粮食产量减少,过了这些年,也不再有什么话了。 而如今再看,当年至和帝将宁王派到临江去的意图,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 既是因皇贵妃之死厌恶这个二儿子,为何又将他发配到如此富庶的地方? 既是心里喜欢这个宠妃的儿子,又为何不将他召回朔京? 圣意难测,不过这些,不会影响朔京百姓对这位王爷的欢迎。 宁宛依了当日的约定,带着落花落雪两人准时来到了楼外青山。 这个隔间是英武侯府定下的,自然是燕月悠的主意,此时相熟的女孩子已渐渐到齐。除了樊婷婷和柳听雨两人结伴前来,剩下的人均是家中兄长送至楼外青山门口。 正好,几个少年一同到了他们常去的一品居,恰在楼外青山对面,也是正好看到宁王回来的地方。 安定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远远的瞧见了一匹黑马,并几十人的队伍缓缓而来,正是宁王殿下。 “哇,宁王殿下骑着马真是威武,比朔京城那些贵公子们不知高到哪里去了。”燕月悠兴奋地趴到窗子前,朝着她的小姐妹们说道。 “才多大的人,说这些话也不害臊。”薛凝嫣在她后面说道。 “多亏了宁王殿下是我们长辈,若是个少年将军,悠儿这样还不出了事。”楚落音瞧着那丫头,同身旁的柳听雨说道。 柳听雨捂着嘴笑笑,另一边的樊婷婷闻言道:“说不定,她以后真许给个少年将军呢。” 宁宛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几个女孩子又哪里想得到,日后,还真叫樊婷婷说准了呢。 “那边的台子好些,看得清楚,我们这里不够敞亮。”谁料燕月悠忽又来了这么一句,指着另一边朝几个女孩子说。 楚落音往燕月悠指的那边看去,是她们在的这个二楼小隔间旁边的一个大厅子,因着不是单独的包间,又有个建出去的小阳台,此时已有不少人在那个位置上了。 “那里人多,有些不妥吧。”楚落音自幼严守着淑女礼仪,极少到那样人多的地方去挤,瞧着不妥,便出言制止。 奈何燕月悠、樊婷婷、薛凝嫣这三个都是跳脱性子,便拉着剩下三个女孩一齐出了隔间向那边走去。 宁宛忙叫落花落雪跟上,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可看着那三个人兴致昂扬,又不好再说什么,便也跟了过去。 薛凝嫣一路拉着她,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来。怪不得此处人多,果然是视野极好。 远处宁王的队伍一点点走近,后面应当跟着的是宁王妃的马车。安定大街上,许多老百姓都喊着宁王殿下,表示着他们的欢迎。 渐渐的走近了,宁宛才看清宁王殿下的样子。 他着了一身玄色滚金边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丝毫没有被这些百姓打扰到。他一直看着前方,而那,也是皇宫的方向。 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哥哥同她说起宁王殿下。哥哥说宁王殿下是个有能力的人,只是太苦了,要咽下很多的苦,才能在那样的困境中干出这番事业。 是啊,没有娘亲,被父亲不喜,他的童年,一定很不好过吧。 宁宛这么出着神,宁王的队伍已走到了她们所在的楼外青山这里。忽然就感觉后面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哎呀,宛儿!”人群的涌动冲散了宁宛和凝嫣原本拉着的手。 几个女孩子此时也顾不得瞧热闹了,只满脸焦急地想出去。可是这二层上的人怎么忽然就这么挤来挤去的呢? 宁宛能看见隔了几个人的落花落雪,可是她出不去,正心里着急,突然,她旁边的一个姑娘因为人群挤着向前,挤断了围栏,上半身闪了出去。 宁宛心里一惊,下意识便去拉那个险些闪出去的姑娘。 谁料,那个姑娘竟然就着她的力推了她一把! 原本宁宛正对着她,这一推,会将宁宛推回人群里,可是宁宛为了拉她回来,一个侧身,又借着这股推力,直接闪下了楼外青山的二层小阳台。 落花在后面隐约看见自家小姐闪了下去,惊得大叫了一声。 后面的百姓们瞧着这一幕也发出惊呼。 而宁宛,侧身掉下去的时候,惊讶地看着那个推她的姑娘。那姑娘画着极精致的妆容,此时看着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怨恨。 怨恨? 安定大街上,一个黑影冲进人群,一把抱住了从上面摔下来的小小一团,就着力在地上滚了两圈。 围观的群众在安静了两秒之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看嘛,这就是他们的宁王,怎么会见死不救呢?这不,才一回京,又救了一个。 有那爱嚼舌的妇人已经开始猜,这掉下来的是哪家的小姐,会不会就这么被宁王纳回了王府啊。那可是飞上枝头,美事一桩啊! 不过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宁宛才是个小女娃,不说年龄,人家还以为她未过男女大防呢! 而宁宛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女子厌恶的表情,忽又想起那天在宫里,也是这么翻下来,砸到了燕凌远。到底宁王是成年的男人,比燕凌远要稳重多了,抱着她滚了两下,丝毫没伤到她。 不对,她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宁王原本以为掉下来的是谁家的小姐,如今瞧见是个小女娃,有些惊讶,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小女娃就好办多了。 “小姐小姐!”落花落雪这时才好不容易从楼上挤下来,瞧着她们小姐正在宁王殿下的怀里,一时惊讶得张大了嘴,行礼都忘了。 后面赶来的凝嫣丫鬟灵沫瞧着这两个杵在那里的样子,忙伸手拉了她们一把,众人这才给宁王行了礼。 薛凝嫣几个后面才下来,看见宁王正抱着宁宛,宁宛则一脸迷茫,也是一脸惊讶,不知作何好。 只听见宁王温柔地问着怀里的小女娃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 “我……我叫元宁宛。”宁宛则小声说道。 按理说宁王应是她的王叔,虽说被长辈抱着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宁宛还是有些害羞,这还是除了父亲外,第一个抱她的人。也许是第二个?如果燕凌远也算的话…… 宁王心里一惊。他在临江时,已听说了这个侄女。是在大殿上解了九连环,圣上都夸赞的,本想着有机会能见上一面,没想到,才一回京,便在这样的境况下碰到了。 “可伤着了没有?” “不曾伤到。”宁宛规规矩矩答道。 宁王见她没事,便将她放了下来。 宁宛这才行礼道:“今日谢过宁王叔叔救命之恩。” “哈哈哈,救命之恩不敢当,日后小心些。”宁王终于有了表情,爽朗地笑了一声,仍回去骑着他的大黑马走了。 围观的百姓们还未散去,几个人大着胆子偷偷说着刚发生的一切。薛凝嫣瞧着不对,慌忙拉着宁宛跑进了她们在楼外青山的屋子。 “都看什么看什么!别看了,宁王都走了!”落雪瞧着心烦,便挥手赶了赶。 围观的人瞧着没热闹了,也便不再瞅着宁宛,仍追着宁王去了。 “哇!宛儿姐姐被宁王殿下抱在怀里了!”才进了小隔间,燕月悠便感概着。 “多大个人了,事情轻重都不分的。”薛凝嫣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宛儿险些摔伤了,幸好宁王殿下出了手,若摔到哪个流氓身上去,可是说不清了。”说罢便担忧地看着宁宛,“你可是吓坏我了。” 燕月悠委屈地撅撅嘴。 楚落音也蹙着眉头道:“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这好好的围栏怎么还能断了,好巧不巧,断在你身边。” “是了,一圈的围栏都没事情,偏生你那断了。”柳听雨也若有所思道。 宁宛想了想,这几个都是好姐妹,便将事情始末同她们说了一遍。 “我瞧着那个要掉下去的姑娘有些古怪。我同她素不相识,可她偏偏一脸仇恨地看着我。”末了,宁宛又补充道。 “你可还认得那个姑娘?”薛凝嫣听了也觉得不对,便问道。 “认得,只是朔京这样大,她怕是已经走了吧,我们又没处寻她。” “我瞧着这事不对。宁王才一回京,就出这古怪事,怕是冲着宁王殿下去的。宛儿近日小心些,不要被卷进去说不清才好。”薛凝嫣担忧地说。 “我也瞧着不对,宛儿这几日还是小心些好。”楚落音也说道。 “要不然,你同世子和世子妃说说。”柳听雨说道。 宁宛点点头,“我回去同我娘和我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