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慈宫的气氛很奇怪,宫人们看到连戚那张依旧好看又温和的脸,却大气都不喘,各个小心翼翼。
连戚安排好张瑞等人,站在拐角的廊檐下望正殿的方向,眼神有些黯淡。
查看太妃宫殿修缮的情况时,“碰巧”看到曹波的干儿子曹青带着几个人迎面过来。
“呦!这不是咱们连掌事么?怎么,今天也没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
曹青翘着兰花指,装模作样地往四周瞅:“咦?太后她老人家呢?”
江·老人家·晚儿正端庄地坐在朝堂上陪小皇帝听政,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奇怪,难道着凉了?”
连戚根本没打算搭理曹青,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曹青身后的人忽然站出来,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连公公,您是掌事,从七品,见到正七品的首领却如此无礼怕是不妥吧?”
曹青在旁阴阳怪气:“小应子,连掌事忙着想招儿重新回太后娘娘跟前呢,别挡着道儿。”
以前连戚有连永照着,宫里的太监宫女谁都给三分面子。
后来先帝驾崩,连永倒了,众人还以为被发配到永慈宫的连戚从此失了势,一直被他压着的人原想着能趁机踩上几脚,没想到永慈宫竟然翻了身。
可现在永慈宫那位厌了他,他最后的依仗也没了,不知道还自负个什么劲儿!
曹青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小应子从后面出来凑上来小声问:“曹首领,他这是去后面的宫殿修缮?那咱们和工部……”
曹青眼角踹他腿肚子上:“话太多,当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宫殿修缮这种事在前朝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先帝好奢靡,嫔妃又多,今日修个宫院,明日加个花园,后日日添个假山,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自从先帝驾崩,再没动过什么土木,如今说要修缮个宫闱都算是大工程,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从中划点油水。
连戚一心向着永慈宫,为人又清冷不好接近,所以前面儿的人就绕过了他和曹波搭上了线,曹青仗着是他干儿子,没少从中拿孝敬。
连永和曹波是死对头,他和连戚自然也势同水火,再加上如今永慈宫和庆祥宫的微妙关系,底下的小动作更是不胜枚举。
连戚巡查完之后回到永慈宫,正准备回去更衣,东子跑进来禀告:“连掌事,那宫女招了!”
解扣子的手顿住:“用刑了?”
东子尴尬地笑:“没真用刑,咱们就是在她脸跟前比划了几下吓唬吓唬,再者就是按您的吩咐提了两句她的家人,她就打算交代了!”
连戚将扣子重新扣好:“过去看看。”
当场咬死柳絮的宫女□□梅,也是他当初安排进永慈宫的宫女之一。
正因如此,她的背叛才更让连戚觉得如鲠在喉。
逼仄的小矮房原本是永慈宫放置杂物的地方,被连戚安排成了一间临时的看押之处,春梅被饿了几天,嘴唇干裂,头发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嘴里念念有词。
连戚弯腰进来,等他进到里面站直身体,几乎是伸手就能摸到房梁,把屋子衬得更加矮窄。
“说。”连戚挥退看守的人,站到春梅的面前。
春梅在他面前跪好,抿了下干裂的嘴唇,道:“我是荣家的人,在太妃进宫之前就到宫里来了,所以您当时才没查出来我。荣太妃本打算借由亲蚕礼之事散播太后娘娘无德,在皇亲面前威信扫地,所以命柳絮偷走了给景阳王妃她们的帖子。”
连戚不动声色,继续问:“那秋桑是怎么回事?”
春梅道:“事情没有办好,太妃就命我通知柳絮,要严密监视太后的一举一动,另外寻个机会给太后娘娘下毒,却不想被秋桑听到了,情急之下,我们就把毒用在了秋桑的身上。”
连戚眼底阴翳:“我怎么相信你!”
春梅豁出去了,抬眼看着他惨笑:“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上,还有挣扎的余地么?”
连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凉声道:“你是否说谎我自会去查,只是你今日跟我交代了,就不怕荣家对你的家人不利?”
春梅道:“左右我都是受制于人,比起荣家,我更相信太后娘娘仁厚,会帮我护家人安危。”
连戚掀起眼皮看她,认真地问:“你凭何觉得太后会对你心慈手软?”
春梅低头:“喜子,是我弟弟。”
连戚心中一震,面色不显。
派人查探的情况里确实说春梅有一个两年前被花子拍走的幼弟,却不想竟是那小太监?
早在喜子当众指认过碧桃之后,就被江晚儿做主要了过来,虽然他心地不纯,但到底是帮江晚儿解了大困,永慈宫也不差他一口饭食,只不过打发的比较远,没在跟前伺候而已。
“我早两年收到家中来信,说幼弟被花子拐走了,没成想那日竟在永慈宫看到他。可我家人性命都捏在荣家手里,不得不听命行事。连掌事,我知道的都交代了,只求太后和您能护我家人性命。”
连戚眉头紧蹙。
虽然这春梅说的情真意切,可他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春梅也是个决绝的,抬头看向连戚:“我如今已无退路,相比之下,奴婢更愿意相信太后娘娘,奴婢这条命就当是给太后娘娘赔罪!”
交代完遗言,上下牙齿用力,嘴角有鲜血溢出,待到连戚上前查看,人已经没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