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忙趁东风放纸鸢(三)(2 / 2)晚照云千重首页

他平日里好赌,掌柜本来就不喜,因为他是坊中多年的老伙计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知晓他拿瑕疵的纸鸢卖给客人,私揣荷包,他的饭碗只怕保不住。

李四心一狠,打定主意不承认。

吕秀才脸上无光,清高里又带了几分窘迫:“稚子无知,拿了邻里给内子缝补的垫资买纸鸢,这笔钱相当于家中半年生计,吕某不情之请,想将纸鸢退还。”

兴隆坊立足相城百年之久,凭的全是良心和信用。

一只纸鸢事小,周遭见到吕秀才和二宝,前来围观的街坊又多,掌柜自然懂得拿捏:“吕秀才莫急,让老朽先看看,若果真是兴隆坊出售的,兴隆坊愿意退还。”

吕秀才心中明显一舒,递过手中纸鸢。

掌柜眉间微蹙,拿起来反复斟酌,疑惑道:“这只纸鸢,应该不是从坊中卖出去的。”

四下哗然,吕秀才脸色铁青:“怎么会?掌柜您再好好看看。”

掌柜捋捋胡须,摇头:“这只纸鸢尾翼上有瑕疵,敝坊不会出售,吕秀才若是不信,老朽可以让人取经营账本。”

账本看过之后,吕秀才有些慌了。

他常年闭门家中,少有人情世故,也没有顾忌那么多,“家中小儿明明就说是在这里买的,那尾翼上的瑕疵会不会是后弄上的?”

吕秀才定是慌不择言,掌柜和颜悦色:“若是售出后才毁坏的,坊中是不退的。”

吕秀才心中大震,遂而恼羞成怒,拽紧二宝的手,斥责道:“你方才在家中是如何同娘亲说的?”

二宝被拽疼,哭得更凶:“纸鸢上有瑕疵,是二宝花了一半的钱找李叔叔买的。”

掌柜愣了愣,似是月前让李四处理过一只瑕疵的纸鸢,遂而拿起纸鸢又看了看,真是这只,便转向李四道:“这可是前月里,我让你处理掉的那只?”

李四略微吞吐:“是,是有一只。”咬了咬牙,抬眸笃定道:“我是拿去扔掉了。”

他不能因此丢了这份活计。

“原来是扔掉的啊!”四下里,窃窃私语声不断。

“那还来回头找人家做什么?不是捡了人家扔掉的想回头讹人家吧?”

“我看吕秀才一家不像这样的人啊。”

“二宝还是孩子,懂什么,八成是被人教唆的。唉,还读书人!”

吕秀才读的是圣贤书,哪里受过这等议论?当下脸色突变,脸上就似开了颜料铺子一般,一阵白,一阵青,最后由青变紫。

人言可畏,吕秀才抡掌,二宝脸上霎时五指印。

“不孝子,平日里如何教你的,吕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吕秀才是气急了。

李四怔住。

二宝便嚎啕大哭:“是李叔叔收了我的钱!二宝没有说谎,是李叔叔收了我的钱!”

当日,二宝是被吕秀才拖走的,沿途一直在哭,还挨了不少打。

后来听闻二宝回家后不久就失踪了,迄今都没有寻到。街坊邻里都说是被吕秀才打怕了,离家出走又遇到拐子了。

也有人说,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无论是哪一种,李四心头都许久未缓过劲儿来。

他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就是好赌,一时胆怯又起了贪念,才害了一个孩子。

两个月来,他戒了赌,老实干活。本以为心头会好过些,却还是背负了良心债,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昨夜听到或心怒喝,小鬼,你扯我的纸鸢做什么!

李四猛然僵住,是二宝回来寻他了!!

李四眼中惶恐,手没拿稳,纸鸢摔落在地。

沈大人方才又说人命官司,他再无怀疑。

是二宝死了!

李四低头流泪不止。

……

听李四道完,韩翊心头微沉,偏了偏脸看向沈大人,是想询问之后该作何。

沈千重却已拂袖起身,留下一句,“去吕秀才家。”

通州府衙内,自昨夜起便倾巢出动搬官银去了,沈千重身边有自己的带刀侍卫,通州府尹就只留了三两衙役与他随行指路。

邻村离得不远,他仿佛也不急,抵达邻村时,已近黄昏。

衙役上前叩门,开门的是吕秀才,见得门外阵势,几分愕然。

衙役道,“这位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吕……吕秀才。”身后的李四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看清来人,吕秀才脸色就如沁了雪色一般,一片煞白。

李四上前,跪下痛哭:“吕秀才,是我李四财迷心窍,对不住你们夫妻二人,对不住二宝。那只纸鸢,是我卖给二宝的。我收了他一半钱,又怕掌柜知道丢了活计,不敢说实话,如今二宝不在了……我……我李四不是人!”

言罢狠狠刮了自己一个耳光!

痛哭流涕。

吕秀才脚下踉跄,一口气未缓过来。身边的二宝娘鼻尖一红,眼泪自眸间滚落:“我就说二宝不会撒谎骗人……”

但如今再提又有何用?

二宝已经……李四咬唇自抑,抬眸望向沈千重。

沈千重先前一言未发,此刻才沉声问道:“不知昨夜里,是否有位姑娘来寻过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