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浪涛剧急,石壁已然不堪重负,沈柏舟侧头示意明容做好准备。明容依着闭气口诀开始运功,只听轰隆隆的流水声越来越响,沈柏舟扬声喊道:“走!”
她身子顺着手腕的力道,彻底融入这黑滇滇的湖水,双眼不习惯水中视物,早已紧紧闭上。纤细的身子不受控制,被连绵不绝的浪涛不断摇晃,唯有手腕传来一股坚定的力量,牵着她在这深不可测的渊底一路往上。
两人皆是素衣广袖,此时浸透在湖中,随着波浪倒有几分衣袂翩跹之感,仿佛全身坠入云端。
明容第一次学轻功的时候,静濯单手搂着她,山上山下飞了好几趟。
她一开始也是这般不敢睁眼,小短手抱着师父的脖颈不敢有丝毫懈怠,呼吸间都是轻飘飘的云雾感。
慢慢的,她听见耳边清脆鸟鸣,山涧清泉和师父脚下偶尔碎枝折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不踏实感变成好奇,惬意,兴奋和最后的喃喃一句:师父,我想学。
明容在水里慢慢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黑压压的沉色,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就是感觉到沈柏舟回头看了她一眼。
头顶上方高悬的银白碎影,已经越来越近,只要转瞬便触手可及。此时水中已经有了光线,明容能勉强看清沈柏舟的衣袍,她明显感觉到沈柏舟的速度越来越快,和水中人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纵然双耳浸在水中,她也听见一道破水声响起,随即她整个人也被提上了湖面。甫一接触到空气,明容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沈柏舟却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容这才发现,湖面上立了个三层的水榭楼阁,楼阁四周无墙无院,只有一大片山茶花圃,他们竟然游到了离恨园的东院。
沈柏舟握住明容手心,两人贴着楼阁立在水下的木基,缓缓划动。那楼阁临水而立,三楼是观景台,一楼是防涨潮的地基,此时夜深潮涨,二楼厢房窗户正对太泽湖。
沈柏舟正暗自思量要不要先上岸,探个情况再做打算,头顶窗户却传来声音。
“娘子,娘子,我好想你,你今晚肯不肯和我多说几句话。”这声音听着像个中年男子,只是口齿似乎有些不清,言语含混,语气又像撒娇,夜晚听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柏舟以为撞到夫妻私密话,正想牵着明容避开,不料另一道女声慵懒妩媚的开口:“你不过是故意哄我罢了,否则为何迟迟不肯把钥匙交了出去。”
明容和沈柏舟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惊讶,这声音正是白日唱歌的花魁梨鸢。
男声又接着说道:“我同你说过,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档生意做不成。”
梨鸢轻笑两声,依然是酥掉骨头的声音:“金老爷要是不肯与我家主人合作,只怕你我夫妻情分,只能到这了。”
“我并不想和你做夫妻,你也不是我娘子。”金老爷仿佛陡然清醒过来,此时说话清晰,语调平和,与方才痴傻的语气判若两人。
沈柏舟和明容轻轻潜到窗底,那朱牖启开一合,正巧能看清屋内情形。
梨鸢还是白日的月华裙,背对窗户坐在一张云床旁边,手上拢着几只赤如朱砂的花枝,轻轻嗅着。云床上坐卧着一个中年文士,看着倒是相貌儒雅,只是双颊瘦削,面色青白,似乎生了大病。
梨鸢将花枝在金老爷面前转了一圈,娇笑道:“梨鸢自然是没福份做金忆霜老爷的妻子,梨鸢出身青楼,不曾读过什么书,常听坊间姐妹说什么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金老爷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柏舟自然是听说过金亿霜这个名字,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被轻视,但这位金老爷乃是一品皇商,说声家财万贯都是小觑了他。为人有仗义疏财,时常接济难民,自从发妻过世后便再无续弦,通房也未曾有,不得不令人佩服。
此时见他似乎被困,便有相救之意,只是不辨情况,只得再听出个明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