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见他说话自若,看来已无大碍,心里放心下来,脑中便重新瞌睡起来,她睡眼朦胧嘟囔道:“我若是不替你运功,你怎么能清醒,现在大家都没事就好了。”
她白玉般脸颊压出一抹睡痕,仿佛娇羞时的红晕。沈柏舟替她盖好外袍的手一僵,眼里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明容这一觉睡得格外好,这是她下山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她是个讲究气味的人,每个客栈的气味都不一样,就像在明明白白告诉她,这里是陌生的地方,让她心里总有不安定的感觉。
方才睡梦中,她鼻尖总有淡淡的松竹气息,她最喜欢松竹的气味,幼时烧的迷迷糊糊之际,也梦到过有双带着松竹气味的手,轻轻安抚她。她闻着熟悉的味道,心神安宁,沉沉入梦。
沈柏舟看她面色不再苍白,伸出两指隔着衣袍,搭上她的脉搏,他沉吟片刻,有些惊讶道:“你体内真气复原的倒是快,丹府已经没有真气枯竭之状,经脉真气流转不断,看来再运行几个周天便可恢复。”
明容嘴角带了几分得意,莞尔一笑:“我就是在睡梦中,真气也可以自行运转,师父也夸过我,说这是很多学武之人都没有的本事。”
沈柏舟难得见她这般俏皮可爱的样子,比她平时冷若冰霜的时候更动人几分。
他听出明容话语中对师父的敬重,想到她的武功路数,好奇问道:“我看你内功剑法均是出自天一一派,不知你方不方便透露师父是何人。”
明容在青城山上之时,也曾听静濯师父谈起神兵谷燕老前辈武学和品性的敬佩,再加上她觉得沈柏舟一看就是好人,当然她还不明白以自己有限的江湖经验,对好人定的标准就是长得好看。
况且她觉得自己身世也没什么不能说,便只略去静濯师父让她送药的部分,把自己如何上山,如何跟着师父学艺,都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沈柏舟听到青城沈家之时,脸色骤变,他正色望着明容:“青城沈家?是哪个沈家?家主名谁?”
明容见他语气焦急,略感诧异,仰头答道:“老家主叫沈良,他的二儿子叫沈烨,还娶了我的明安师姐呢。他们生的孩子小名叫作小宝,虎头虎脑,特别可爱。”
沈柏舟目光一愣,低声说道:“二堂哥原来早已成亲,母亲信里却从未告诉过我。”
明容讶然问道:“你叫沈烨堂哥,你是,你难道就是百越沈家的那个孩子,沈……晏?”
沈柏舟颔首:“你如何得知?”
“我听我师姐说起过……说起过你的事,我还见过你的母亲,她人很好,还送了我一把小木剑。”明容知道沈晏全家被灭门的事,心中一直对师姐口里的那个孩子十分同情,小小年纪便亲眼目睹家人惨死,也不知心里是如何的煎熬。
沈柏舟哪能看不出明容眼中同情之色,家门深仇一直是他心中最深处的伤疤,每日每夜都在汩汩流血,他只要一瞥就会痛不欲生。
明容想到方才他梦靥之时,嘴里念叨的报仇,她细声问道:“方才,那紫衣人给你设的幻想,是你……”
“不错,是我家门被灭那天的场景,一模一样,因为那紫衣人正是屠我沈家的凶手之一。他当日自称妙音,弹了一曲魔音叫做春去也,那琵琶惑乱人心,令人走火入魔。
那日之后,我就再也不听琵琶了。方才那个花魁娘子一弹琵琶,我就想出去转转,没想到见到妙音,一路跟到竹林,又中了他的琵琶魔音,被打落到了洞内。
当年的人,我每个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我入神兵谷之后,百般打探这些人的下落,他们却全都消失了,便是神兵谷也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我知道有两人折在我师父手上,当时师父怕其他人还来找沈家麻烦,还传了一套剑阵,可是后面再也没人上门,师父只当他们是怕了,原来竟是都销声匿迹。”
沈柏舟神色痛苦,双眼隐隐透出红色:“可恨我明明已经遇到仇人,却又折在他手上,还被关进这洞中,难怪母亲对我不假辞色,什么都不予我说,我真是让她失望,愧对九泉之下的外祖和父亲……”
明容见沈柏舟神色又是愧疚又是癫狂,不禁心焦,后悔自己让他想起这般痛苦之事,她柔声安慰道:“沈少侠,并不是你不如那紫衣人,你心系血海深仇,那人又惯会布施幻想,你心境受他扰乱,这才着了他的道,若是单论武功,那人必定不是你的敌手。”
沈柏舟深吸几口气,不欲又在明容面前失态,暗自平复心境,想分散自己注意力,状若无意问道:“他给你设的幻象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