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腹地白日与夜晚的温差极大,午时一过,日头刚越过中线往另一边滑下,便令人感到些许凉意。 水榭大厅外的碧蓝湖边,一人正对而立。他眉眼娇娆,发浓如瀑,侧颜半浴在日光中。一阵和风拂来,吹得发丝飘扬,紫袍扑动。 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动湖面掀起一阵涟漪,几道人影凌空而落。来人均是一身黑衣,脸色肃然。为首的疤痕男子正是阮秋寒,他领着几人站定后规矩的立在南宫清流身后,静候差遣。 风六逆光朝南宫清流望去,觉得他一双凤眸勾得比女人还美,阳光在他身上宛若镀了一层金边,心中不知怎地竟生出‘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感。 再瞧他优雅地踩着步子缓缓而来,两人视线凌空相交,他突然邪邪一笑,风六只觉得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心中不禁怀疑这人真的是人人畏惧,统领烟霞阁的癫狂剑魔南宫清流? 南宫清流旁若无人的进入水榭大厅,行走间唇角始终扬着一抹治艳媚笑,浑身上下透着极浓邪气。 此前还很嚣张的武林中人对他很是忌惮,全都一脸戒备。 楚天阔率先拦在他面前,冷眼道:“南宫阁主,此次大会楚某并未发帖相邀,还请你速速离开。”他唤来身后随从,一派有礼道:“恕不远送。” 随从听命上前,战战兢兢地对南宫清流比了个“请”的手势。 南宫清流眯起细长凤眸,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请到他面前的手,不予理会的绕过。 云陌劫负手而立,见他朝自己走来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倒是陆见离,打从南宫清流出现,一双眼睛像定在他身上一般,左手多次摸向腰间酒葫。 窗外阳光正烈,透过碧棂窗将负手相对的两人团团围住,耀目得令万物也失了光华。 半响,南宫清流微微弯腰,披散在他脑后的长发泄了一地,他右手轻撩耳边碎发,左手端起案上酌好的酒敬去。 云陌劫盯住举到面前的酒杯笑了一声,在风六的惊喘声中执起她的回敬了过去,薄唇恰好印在她吻过的位置,惹的她脸颊倏地烫红。 风六悄然嘀咕了声,人群中立即有人小声啐道:“什么天下第一,竟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简直丢了我们武林中……”正在兴头上被南宫清流斜射而来的目光震得住了口。 南宫清流这一眼何等严厉,期间隐含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再想到有关他的总总传言,吓得那人不禁微微瑟缩,将没说完的话吞入肚中。 风六正好面对南宫清流,无意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本就长得极好看,刚刚警告一瞪看在风六眼里反而别有一番风情。 此时,清茫和万行空一同步下上位,路过秋千索时,清茫又恢复满面笑容,“多年不见,秋师妹一如当年,还请代老道向贵派师祖问好。” 在座的武林中人听见清茫的声音,脸色才稍微缓和。 潇湘派掌门阮天鹏独子阮英杰突然大着胆子向南宫清流挑衅,“烟霞阁?十年前不就夹着尾巴从江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跑出来不嫌丢人现眼?”以为南宫清流不敢反驳,他变本加厉道:“区区没落小派,竟敢与我潇湘派争夺火莲花,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混账东西,你给我闭嘴!”阮天鹏气得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果真是丧门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讲出这等浑话。好在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南宫清流身上,并未注意他们这边。 偌大水榭厅堂,楚天阔独自面对南宫清流,就算心中再急也不敢贸然行事,待万行空终于走到南宫清流面前,才舒了口气。 万行空在万众瞩目下缓道:“南宫阁主既已人间蒸发这么多年,今日突然来访是以何意?” 南宫清流动也不动,双眼不离云陌劫,“本座是来提醒诸位,火莲花烟霞阁取定了。”他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唇角笑意未减,“至于黑泽教,本座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要你这邪魔外道相助不如先吃我一掌。”阮英杰刚讨到一顿好打,心中窝火正愁没出洒,现下正是时候! 他一手拍案借力越过,身躯像绷在弦上的箭一般急冲而出。 万行空比他更快,脚下一动已掠到他身前,翻转大手抓在他肩上,用力一压将他按得单膝跪地,“阮贤侄,切莫冲动。” 阮英杰被他制在原地动弹不得,气得张口嚷嚷:“万行空,你抓我干什么,还不快松开,你该抓的是南宫清流那魔头!” 他摆动肩膀用力挣扎两下,觉得一股气流从肩井穴灌入周身奇经八脉,全身酸软使不出一点劲,心中害怕竟不顾颜面回头哭叫:“爹,救救英杰,爹!我使不出力了。” 阮天鹏脸色不甚好看的重哼一声,“武功不济还偏要充英雄,我潇湘派的脸快被你丢光了。”方才与万行空客气道:“我儿素来冲动,还请万大侠放了他。”心中明了若不是万行空及时出手,潇湘派今日必定引来灭门之祸。 万行空松开制在他肩上的手改为扶在腰间,将他交还给迎上来的潇湘派弟子,赔礼道:“阮掌门,刚刚多有得罪。”礼数周全的与潇湘派众弟子拱了拱手才转身折回清茫身边,“原来南宫阁主意在火莲花,如此甚好。” 他与清茫对看一眼,不顾众人震惊神色,“想必黑泽教对南宫阁主也是个不小的威胁。既然如此,何不说是我们替南宫阁主扫除了眼前障碍?” 南宫清流冷瞥了他一眼,仰头长笑,“都说妙笔生花万行空乃世上最聪明的人,”他眼底突然黑了些,眯起凤眸,“本座,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在座众人面面相窥,不明万行空是何打算,任是楚天阔一时也难有反应。 万行空面不改色地指了指云陌劫旁边的位置,“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又何需客气。请……” “谁敢坐!“秋千索气极,将挡在面前的清茫推开,睥着万行空冷笑道:“无忧境贵为武林三大圣地之一,今日言行怕要名声尽毁。” 清茫正欲插话圆场反被她狠狠一瞪。 “十年前烟霞阁从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五年后有人见到阁中之人出现在弧月山庄。”她双眼厌恶地瞪住南宫清流,“弧月山庄一夜之间被灭门,庄内三百二十口人无一幸免。为了得到传说青魄,你与禽兽有何区别!” “青魄?!”柳飞燕双眸忽然亮了一下,“腾”的一声站起,有意卖弄,“青魄乃剑中之王,形如青蟒,天煞孤气,威力无穷,可惜早在百年以前便不知所踪。不过五年前弧月山庄灭门一案,百草医仙莫大根据杀害易庄主的那一剑推出,确实是青魄所为。” 她妖娆地扭了下柳腰,可惜厅中众人无暇理会,她只好悻悻然作罢。 秋千索紧紧盯住南宫清流,丑脸极其严肃,“弧月山庄,三百二十口人,你认是不认!” 南宫清流举止优雅地绕凳而坐,朝立在门口的阮秋寒一扬手。 阮秋寒会意,取下背在身后用黑布缠住的短剑横在众人面前。 “你说的是它?”南宫清流睇了众人一眼,冷声命令:“解开!” 阮秋寒颔首,一圈一圈将缠在剑上的黑布解开,一柄泛着森冷青光的蛇形短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魄结怨而生,天煞孤气,又嗜血过多,持剑之人若心志不坚极易受其影响,实在不应存在于世上。”清茫看似笑吟吟地随意踏出几步,陡然伸手拿向握在阮秋寒手中的青魄,他出手极快,转眼已达阮秋寒面前。 阮秋寒大骇,弯起手肘绕到身后,施力一抛,将青魄掷出,抬手接住清茫掌力,脚下被逼得连连后退,眼见青魄将要落下,他只得拼尽全力还出一掌,见清茫弹后走避,心下一喜,旋身跃起,差之分毫便要接住,哪知刚沾到剑身,跃起左脚又被一股力量缠住往下拖去。阮秋寒心中一凛,腰间施力侧旋复又抬起右脚踢中剑身,青魄翻转着又向空中飞去。 “清茫道长,杨某来助你。”随着一声长喝,杨鼎天取下那杆背在背上的名木仓“镇狱”朝这边突刺过来,木仓尖带起一股劲风。 阮秋寒心叫不好,他双手被清茫死死缠住,眼见“镇狱”刺到跟前只来得及侧压身体,以肩相对,双手抵御之力也渐渐力不从心。 突然“镇狱”变了方向,朝坐在旁边的南宫清流急突而去。 阮秋寒早已无暇顾及其他,觉得仿若置身于清茫双掌之中,任他如何变换招式也摆脱不了,心中骇到极点。此时清茫右掌抓在他侧起肩头,令他一时受困。 听闻空中传来“噼啪”一声,只见他被清茫抓住的肩头竟回缩了半寸,为他争得一时喘息间隙。 “普陀缩骨功,原来阁下师承玉玄机。”清茫面色不改,左手紧随其后扣住他手腕向上一提,将他手臂横举,右手从肩一路“啪啪”直拍而下,运用巧力直攻他肌下血脉。 阮秋寒心中冷寒,忍住骨间生痛,“好个道儿,竟想破我缩骨神功。”一臂被擒,他心中生狠,屈膝朝清茫胯间踢去。 另一边,杨鼎天愣看着滚落在地的“镇狱”难有反应。莫说是他,在座众人也只觉眼前一花,木仓便滚落在了一旁。 这木仓到底是如何脱手的? 杨鼎天只道他持木仓中途变换突刺方向,刚到南宫清流面前突然被一股力量缠住木仓头,那股力量极强,他运气丹田激发周身劲力刚甩开又被缠住向前拖去,正欲变换招式又感觉腰腹被人轻轻一撞,撞得他向旁边偏去,手中“镇狱”也脱手飞了出去。 南宫清流身形飞舞,潇洒落于桌后。他扬袍盘膝而坐,除了袖口微折外,竟像没有起来过一般,青魄静静地躺在他面前长桌上。他魅惑地伸出手肘半撑起头伏在案上,凤眼勾出一道媚波,不显轻浮反而多了一丝矜贵,一手酥软地举起酒杯,“云兄,不敬本座一杯?” 云陌劫悠然一笑,举杯敬去。 在这样的绝色之下,任何容颜都将显得黯淡无光,连被誉为武林三美的“飘花落雪柳飞燕”三人在南宫清流面前也只能算中上之姿。可云陌劫刚刚一笑,似乎将一切尘虑都扫尽了,周身清圣之气更盛,与那绝魅之姿交相辉映。 那厢,清茫抬脚相抵,踢中阮秋寒膝下两侧膝眼穴。 阮秋寒闷哼一声,一阵酸麻从大腿根处传来,后背衣衫被冷汗全打湿,心中后怕。还好这老道留情,不然这腿怕是废了。此刻他已是山穷水尽,再无还手之力。 眼见青魄落于南宫清流手中,清茫遂也不再为难,一掌拍在阮秋寒胸口将送往一旁座椅,哈哈大笑,“老道若是废了阁下这辛苦练来的缩骨功夫,玉玄机那蕃僧非闹到掌门师兄那不可。” 阮秋寒心存感激,“多谢道长脚下留情,”随即扶着脱臼手臂苦笑一声,“不然在下这条腿怕是废了。”他深吸了口长气,撑起虚软双腿向南宫清流复命:“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阁主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