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又宽又厚,而且从城外看,坑坑洼洼,有些破败。与锦州的野性不一样,幽州城像一匹马,老马。 有这么个传说,相马有十三吉,齿、颈、脊、尾、蹄……等十三处,有一吉就是千里良驹。反之,有一处不足就是防主之马,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如马有旋毛于眼下,白毛似垂泪,就是承泣。 有十三吉,反之就有十三凶。马尾散乱似犬尾,腹有旋毛四蹄颠反如倒履,此乃负尸衔祸倒履防主。不过,有一种马,黑底杂毛,颈短腿粗,大腹便便,有五驽之相。加之身具全部十三凶,此时就是传说中的: 万马中神马,马王马见愁。 遇马王,惶惶不安,啡啡鸣,抖如筛糠。厉害之处,可见一斑。无马能是一合之敌。 不过,能骑乘马王者,八字不能重于二两一…… 幽州城,老骥伏枥,无惧生死,虽说瘸腿眼瞎,可是却可以和马王一较高低。京城门户,如此城者,可以说是,无敌。 老胡深知其中寓意,说与娘子听。夫妻二人立于城下瞻仰一番,准备上车进城时,发现小安歌盯着城墙,双拳紧握,好像有些激动。老胡笑道:“咱儿子,差不了!定当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一眼望去街上的老人居多,花白胡子,青布旧衫,破洞草鞋。令人惊讶的是,身体却很硬朗,走路有力,背陀腰不弯,眼神炯炯,声音如钟。一看就是岁月磨炼出来的,随便一指可能就是一个上过战场流过血的人。 胡老爹担心幼闲的身体,也没敢多逗留,想先找一个客栈安顿好,然后去药馆抓点晕车的药,说不定也是暑气加重…… 结果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名为乐安药堂的牌子,古色古香,用端庄严谨的隶书写就。门口有俩约摸七八岁小药童正在不断地翻晒药材,一缕缕清幽提神的药香气扑面而来。 老胡翻身下车,走进药馆,二话不说就招呼伙计取药:鱼腥草15克,败酱草15克,半支莲15克,半边莲15克,白花蛇舌草45克,白芷15克,甘草10克…… “这位公子,你家可是有人中暑?” 还被说完,话已被眉须发白,髯长六寸有余的老人打断。 胡老爹略加思考,便猜出这也许就是这家药馆的大夫本人了,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失礼了,刚才路过此地,舟车劳顿,发现小女身体有些不适,有些心急,没有来得及和您打招呼,便自作主张要拿药,还请大人原谅在下的鲁莽。” “哈哈哈,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如果公子不嫌弃老夫的医术不好,希望给令千金把把脉。我看公子也是懂医术的人,求医问病,最重要的就是对症下药,万万不可拘泥于固定的方子啊!”“欲速则不达,是在下心急疏忽了,大夫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带小女过来”。 老大夫先详细地观察了一下小幼闲的面色,然后开始诊脉,表情越来越凝重,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胡老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开头道:“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不用忌讳。” “嗯,令千金思虑过盛,气血不足,先前是不是中过毒或者在喝着什么提气的药?” 老胡摇摇头,心想:怪不得幼闲三天两头生病,原以为只是之前受了苦,身子弱,现在看来远远不是如此。老头儿啊老头儿,看来你不简单啊! 随后,老大夫又在胡老爹原来的基础上加了几味补气血的药,然后嘱咐道:“这些也只是暂缓燃眉之急,想要根治,还得找到源头啊!” 见妹妹一直很虚弱的样子,安歌的心里也很紧张,一直央求着爹娘,希望能帮到什么。 喂幼闲吃下了药,老胡示意阿云出来。阿云先给幼闲掖好被子,接着嘱咐安歌,看着妹妹,不要离开。学着娘亲的样子,安歌也有模有样地替幼闲盖了盖被子。阿云摸了摸儿子的头,出门去了。 慢慢关上门,阿云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内力激荡,裙摆晃动,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那几个人,老娘真是手软了啊!对我姑娘下了如此狠手,我定要……” 话没说完,被老胡一把按下,“娘子莫急,先听为夫一句。” 阿云收起功力,略带哭腔道:“风哥,为闺女讨回公道啊,我看着她这样,心里……” 伸手环抱住妻子,“大夫看了之后,已经好多了。吃了些固本培元的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叫你出来就是带你去见见大夫,道个谢,顺便好好问问幼闲的病情。不哭了,不哭了,我会替咱姑娘讨回公道的。走吧,去见大夫。”拉着阿云的手,朝着医馆走去。 大夫在后堂喝茶,见到夫妻二人前来,起身相迎。“我已经等二位许久了,早已经备好茶水,先坐下说话吧……” 墙上挂满了锦制的旗子,面料极好,上面大抵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医术精湛,药到病除”之类的字样,用金丝彩线刺绣而成,工艺精巧。 夫妻俩对视一眼,并排坐下。只见阿云两只纤纤玉手互相绞来绞去,有些坐立不安,多次欲言又止。 大夫见状,不徐不疾地说道:“夫人莫慌,令千金的病暂时已经稳了下来。老夫从医几十载,在这战乱不断的幽州城,多少见过一些奇异之事,有口吐白沫三日又生龙活虎的,有中了蛇毒反倒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还有上午还走街串巷打着算命的旗号招摇撞骗下午就暴毙而死的……” 说到此处,大夫端起青花勾丝的茶杯,抿了一抿,继续道:“我看千金的脉相时强时弱,强时如鼓叮咚,弱时如丝游移,这可不是一个中暑之人该有的脉相。我看你们周身隐隐有股气流,想必也是武林中人。江湖侠士重情重义,乐善好施,令千金可是你们收养的?” 阿云听到此处差点儿跳起来,被老胡一把拦住,“我们且听大夫怎么讲”然后对着大夫微微一笑:大夫何出此言? “老夫阅人无数,你们三人虽都长得很美,但其实并不大像,所以我推测令千金并不是夫人亲生的。不过,我这并不是胡言乱语,如果是抱养,就需要了解令千金先前是不是入了什么门派?” 夫妻俩摇摇头,“这门派的功夫比较邪门,不过你们放心,令千金并没有接触太多,只是……恐怕每月在月圆之日要被喂抑制生长的药丸,三十岁也会维持五六岁的体貌。哎……” 阿云已经躲在老胡的怀里低声哭泣了,可怜的女儿啊,娘亲还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教你识字念书,教你厉害的功夫,让你以后风光出嫁呢! 胡老爹的情绪倒是没有太表现出来,稍微往前凑了凑:“大夫,此毒可有解?” 大夫略作沉吟,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门,才说了声:“有解,不过……” “不过什么?大夫!”老胡下意识的抓住了大夫的手,竟有些颤抖…… 老大夫有些震惊。既然能看出来这二人身怀武功,这大夫也不是一般人,而且本想一个闪身躲过这一抓,却没有。本想挣脱,也没做到。收起轻视之意,眼睛这么一瞥,一正,心中有了计较,笑着将左手搭在了老胡抓住他的手上。 “这位公子,你不要心急,听老夫一言。令千金遭此不幸,我能理解你们二位的心情。不过,你可知道,如今江湖上懂这下毒之法的,是何门派?你们夫妻年纪轻轻,因为一个小姑娘,招惹他们,值么?” 第二个问题才一说完,见老胡须发微动,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自己是老江湖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这次却有一些慌张,故作镇定,不急不缓的看了看老胡,解释道:“公子,我能这么说,也是因为我有办法帮你,你这个样子,到底用不用我说了?嗯?” 老胡刚要说话,手上一凉,原来是阿云握住了老胡的手。她的手冰冰的,紧忙将内力输到阿云身上。阿云摇摇头,说到“风哥,先听大夫怎么说吧,我没事的。” 夫妻多年,老胡深知这是娘子过于紧张,才双手发凉。紧了紧阿云的手,自己也冷静了一点。 “大夫,在下也是紧张小女病情。刚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见老胡服软了,老大夫方觉,这也是个妻管严,软柿子啊。哼,刚才被这小子吓了一下,可能是我最近休息不好。嗯,今天该去找小裴松松筋骨了…… 正了下身,轻咳一声。老大夫说:“嗯,可以理解。如此,我也知你们二位是真的把这姑娘视如己出了。接着说吧,下毒的,一定是……”没有说下去,反复确认了周围没有旁人,才定下心来,换了口气,接着说道“黑契会下的毒……” “看你们神情,定是不知这帮会了。我也是略有耳闻,这是个很隐蔽的帮派,没有什么名声。不过你们二位行走江湖应该也知道,练武之人,内外双修,内功修至大成,一甲子,是个略微的估算。不过,却有这么一种方法,就是炉鼎之法。用童女,以特殊方法养育,成年之后,男子与之交合,以特殊功法辅助,平白得他人一甲子的功力。这,炉鼎之法,就是黑契会独创。” 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炉鼎有上下之分,因为养育时用的方法有所不同。昨天观那小姑娘脉象,应该是以上法喂服,所以,也可以断定,这孩子肯定是纯阴之体。要不他们不会用上法喂养的。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刚才第二问也是出于对你们的考量。这孩子,是个麻烦啊。” 大夫停顿了一下,看夫妻二人有思索之样,心想他们一定是担心了。接着说道: “老夫有个提议,你们考虑下。”端起了茶杯,等着二人的回答…… 老胡欲言又止,阿云这时出声说:“请大夫赐教,我二人听着呢。”声音略显焦急。 大夫听闻,心想有戏。双手抓住了扶手,身体前倾“我有办法救她,不过……要把她留在我身边三年,到时,再送还给二位,怎么样?……” “什么?三年!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阿云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欲动手。老胡这次也满脸愠怒之色,丝毫没有阻拦。不过,就在阿云的手距离大夫颅顶三寸的地方,突然顿了顿,气流倾泻而下,转瞬化为乌有。 阿云收回手,一脸嫌弃地说道:这死老头儿恶心死了,我不想脏了我的手。然后拍拍手,退到门口,怎么好端端的天气突然阴了下来呢? 老胡见阿云想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是没有问出解法……想及此,胸中之气更难平。 大夫见他们夫妻二人也没有办法,心里底气更多了一份,佯怒道:哼,不是和你们这些小辈儿吹,这幽州城谁不知老夫我的医术最高明?三年前,广裕王路过此地,不小心被人陷害,毒入骨髓,奄奄一息,身边带的御医没有一个有用的,还不是老夫用我的独门方子把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你们别不知好歹,明着告诉你们,这毒,只有我能解。这条件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一大串唬人的话说完,大夫心里已经冷汗直流了,和厉害人物交涉,怎么可能不虚。此时二人也是被各种情绪影响,不然这么大一只纸老虎,连捅都不用捅就破了。 老胡在江湖行走多年,多半是医治一些皮外伤,对□□只是一知半解,此时也不敢强硬地拒绝,只说是回头再考虑考虑,便揽着阿云往家走。 天哪里是阴了,分明是黑了,家里的崽子们还没吃饭呢,想及此,便加快了步伐。 未完待续 江风氏出品,必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