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北海道,国中的走廊。 米黄色的窗帘束得整整齐齐,窗外乳白浓稠的天光从窗户透了进来。 有学生在嬉笑,打闹,追逐,争吵。 然而当那位前辈走来时,他们都忍不住偷瞄。少年脸上染上了红晕,少女的眼睛闪烁着向往。 那位学姐有着雪白的长发,垂坠在腰间,眉目清澈,身形如一柄竹。 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流转着淡漠的光。 她行走过时,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水桥前辈,早上好!” “早安,一桥同学。” 在一年级中颇有人气的小帅哥鼓足勇气问了好,还收到了回应,立即就得到了周围同学艳羡的眼神。 水桥初雪,国中三年级。 身上的名头不少。 校花,年级第一,个性强大,茶道部部长,据说是大小姐……崇拜者遍布全校,追求者亦然。 但至今还未有人能成功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初·高岭之花·雪:……呵。 初雪自觉这些年她也没怎么变。 每天早上都在被窝边缘试探。 不想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习惯性坐姿端正,然后因为发呆被骂。 上课的时候懒得记笔记。 下课懒得去自动贩卖机,让人帮忙带牛奶。 她觉得自己的身高还是可以再拯救一下的。 放学回家训练,累成一条咸鱼。 跟自家老太婆斗智斗勇,然后屈服在老太婆的淫威之下。 乖乖跟着古板的老太婆学习将棋,茶道和花道。 偶尔跟老太婆下棋赢了,笑得像一个傻/逼。 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梦想其实是当一条咸鱼。 一想想家里老太婆的淫威。 再想想当年不懂事做出的约定。 ……哦,萎了。 周末。 初雪和祖母正在对弈。 手边是祖母亲手斟的茶,以及还不够塞牙缝但是很有点逼/格的和果子。 “喂,老太婆。” 初雪面无表情。 “说不行就不行。” 祖母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奶奶,求你了。” “要撒娇的话,至少把语气学得像一些吧。” 祖母捉着棋子的手一顿,语气依旧。 “嘁。” 初雪用眼神表示怀疑。 刚刚明明动摇了吧。 “没有。” 祖母熟练地捕捉到外孙女的电波,并无情地拒绝了她。 “你要去雄英就自己考,我是不可能给你免试资格的。” 初雪落子。 懒懒地往嘴里扔了一个和果子,被甜到,再喝口抹茶。 “虽然本来并没有抱什么期望……但考试果然还是好麻烦。” “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吗?” 祖母眉眼一横。 “唔,倒不是……就是麻烦而已。” 初雪没精打采道。 祖母重重落下一子,哼声道。 “你这性格,随了你父亲。” 严苛的母亲对拱自家白菜的猪表现得非常不满意。 “啊,说起来,我爹为什么会当英雄呢?明明很懒,个性也很废。” “哼,所以就算当了英雄,也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一介小人物了。” 祖母开了一句嘲讽,继续下棋。 什么实事也没说。 “这样啊。” 初雪也没继续问。 她知道,祖母对自己父母的事,一直有些芥蒂。 “诶嘿,我赢了。” 二十分钟后,初雪堪称喜上眉梢。 “……好,今晚做盐煎秋刀鱼。” 初雪一瞥,难得一副小人得志,得寸进尺的样子。 “……甜点抹茶冰激凌。” “嗯哼。” 目标达成,初雪心满意足地乖乖去做体能训练了。 祖母依然跪坐着,手拢在和服袖子中,端详着棋局。 明明是懒懒散散东一个西一个的开场,劣势,难缠得要死,然而最后却能猛然反击,每一个不明所以的棋子都瞬间成为助力吗…… 是那孩子的风格呢。 跟她父亲……真像。 然而在初雪报名雄英之前。 “初雪。” 祖母罕见地走到了玄关,让正在换鞋的初雪脊背上感觉毛毛的。 “怎么了,老太婆。” 自己昨天偷偷吃了冰激凌……被发现了? “今天是你生日。” 祖母的手依然拢在和服袖子里,掩藏住了因过于用力而发白的指尖。 “哦,这样啊。那我祝我生日快乐。” 初雪不明所以。 “这里,你的生日礼物。” 她从和服袖子中掏出一封信。 信用火漆封了起来,看上去相当气派。 “老太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初雪犹疑地接过了信封。摸了摸,薄得很,除了张纸估计没什么东西。 “我可以打开吗。” “请便。” 那确实只是一张纸。 雄英的免试录取通知书。 白纸黑字,上面盖的章鲜红夺目。 “老太婆,你……” 初雪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我虽然老了,曾经也还算是个不错的英雄。这点小事,不至于办不到。” 祖母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嘴角上扬,脸上僵硬的皱纹被带起,形成了好看的纹路。 她抱住了初雪。 “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她喃喃道。 然后松开了手。 “去吧。当是临别赠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毕,祖母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留下初雪一人站在玄关发愣。 我的孩子啊。 我未尝不想疼爱你,但是我女儿的悲剧不可以重演。 但偶尔的纵容,是无碍的吧。 一直都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呢,比你那个笨蛋妈妈懂事多了。 懂事到让人心疼。 祖母抬起头,岁月的风霜刻在她的脸颊,与眼眸。 依稀能看到,那个曾经把掌上明珠宠得跟小公主似的,明眸善睐,意气风发的年轻女英雄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