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抬起眼皮看了牧放一眼，然后默默转过脑袋去；又挪动着更加远离了牧放一些，枕着自己的两只前爪闭上眼。

有了小狗崽，天道这个无聊时候陪聊的家伙便彻底失宠了。第二天牧放兴冲冲地抱着小狗崽去逛街。

牧放蓬头垢面，衣服破成了布条，几乎要看不见原本的颜色，这都得益于他在小破屋里睡了这几晚。

牧放还对自己的形象颇为满意，这样旁人认不出自己，不会平白多出事端。

但是小灰很嫌弃。它使劲扒拉着牧放抱着自己的手，看样子很想下来自己走。

然后被牧放托着腋下，放在臂弯里抱着逛街了。

小灰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

在记忆里这个他最开始在齐州所生活的小县城是叫做范县。

范县位于整个齐州的东南方向。地方狭小，但是作为东南几个县城通往皇都彭城的一个机要城市，每日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耳边的声音似乎很远似的，有好像隔着一层膜。终于在牧放把这一切的热闹映入眼中的之后，那些声音全都由远而近回归到他的身边。

人声吵吵嚷嚷。

“奚夷真人的通灵术秘籍残卷！上古流传下来，诸位万万不要错过啊！”

“魏君的《参同契》三卷，带阁老注解版本！”

牧放走近看了看，发现最火热的一个摊位上摆放着各种“秘籍”，有“真罗九天圆融心法”，还有什么“长生伏虎导引功”，“大士真言吐纳法”，牧放随便翻开一本，发现上面就是摘抄了摘取了道经里只言片语，大加论述，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胡言乱语。

但是民间十分信奉。

范县作为东南各个城市通往彭城的要道，地方平坦，原本各行各业发展都算不错。

不过可惜的是范县的知县完全只随了上面的人，把王公大臣的作风学了十成十，什么事都不会管，只有求神问道十分精通。

范县这边于是管理日渐疏松，起先还划分了两市，坊市起居井然有序；后来百姓也逐渐受当政影响，崇奉丹道性命，民间多有在坊市见坐而论道者。知县非但不做惩罚，反而大加宣扬，于是范县成了如今这副坊市不分的模样。

市每六日一遭，以至于竟然全都成了这些神神鬼鬼装模作样的场合。

这个烟火繁盛的城市距离他已经几百年之久，他对此所存记忆不甚多，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很是新鲜。

人间。

牧放一边咂摸着这两个字，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那些假道士真神棍一个个表演着自己的戏法，周边的百姓全都一脸崇敬地站在周围看着，走过路过的时候还要表情恭谨地俯身合掌，拜上一拜。

牧放路过一个表演“火术”的“道长”旁边，那个穿着道袍、蓄着胡子的老道含服了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然后往空中喷了一口“仙水”，一口气吹过去，一串火焰从空中燃烧。

周围的百姓看得哆哆嗦嗦，见此“神迹”就差跪地磕头了。

牧放看戏法似的，看完之后十分捧场，拍着巴掌喊了一声：

“好！”

那老道见见状，怒气冲冲地就要赶他，牧放赶紧退开，冲他哼了一声，扬了扬手，抛出一枚铜板。铜板精准地落进那老道摆出来的蒲团上，转了一圈，躺平了。

越过那老道，牧放数了数剩下的铜板，心痛不已。没有修为，洞府还无法打开，里面他收藏的那些灵宝都不能拿出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贫穷过。

好不容易找到了街角一家成衣铺子，牧放在店里溜达一圈，选了一件黑色的长衫。

“老板呢？”牧放屈指敲了敲柜台。

那老板听见声音，急匆匆从内间里出来。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说话唯唯诺诺地：

“这位客官，就要这件了？”

“包起来吧。”牧放说道。他的目光在这个小店里转了一圈，“生意不怎么景气？”

“可不是！”老板一改方才的态度，语气激动地拍了一下柜台，一边给牧放包起衣服，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

“还不是上面的事，原本还好，但是自从前些天，咱们天子把那几位名士丹家列入皇族，皇榜一张开，那些道士就全像是疯了一样。你看外面，原本哪有这么多全都是卖丹算命的人。”

牧放摸着下巴点点头，“天子所趋，庶民从之。”

老板道：“我啊，也不怕跟你说。那些达官贵人也就罢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信那些干什么呢，饭都快吃不上了。你看看，”他指着自己店里，“还是去年制的一批成衣，到现在还有这么多存货呢。天子高兴了，害我们百姓不浅啊！”

牧放不置可否。

这店老板以为自己是也为民间追奉求仙问道所苦的小泼皮，可不知道他其实真“成仙”过，去了另一个“仙界大陆”，甚至还成了魔门之首。并非是对求仙问道嗤之以鼻的人。

老板最后感叹，“时时都亏空着，温饱都没着落，哪里来的闲钱去陪衬那些达官贵人哟。”